乾启走过去,用餐布捏出田螺,看向她说:“我绝对有理由相信你是故意的。”
宝珠捂着脸摇头,“这次真不是”。放下餐布,露出一脸笑来,“我就是纯粹和你讨论事情,忘了你的性别,你干什么那么大的反应。”
乾启扔掉田螺,无奈地坐下,改吃小笼包,软的安全点。
宝珠收起笑,用手肘碰他,“对不起,我刚说错了,如果他得罪了你,你怎么做?”
乾启不为所动。
宝珠主动夹了个小笼包给他。
乾启看她没有换筷子,用的是自己的,心中泛起甜蜜,吃了那小笼包说:“想看我比你手段差多少是吧?”他想了想说,“按我从你这里学到的逻辑,如果他得罪了我,我就让人去把他店里的东西都买了,买的时候当然要他保真,然后让律师一个个的告他。”
“为什么要一个个告?”
宝珠费解。
乾启说:“这样他的余生就可以用来打官司了,反正又不用我出面,然后他不用在牢里的时候,就让人在外面折腾他。”
看向宝珠,他一脸明快的笑意说,“……你知道,有希望之后就是绝望,这也是种煎熬。大姑娘觉得怎么样?”
这种逻辑,即包含了宝珠擅长的坑人哲学,又融合了现代土豪用钱砸人,毫无技术含量的简单粗暴。
宝珠顿时发现,这家伙的智商手段正在极速赶超自己。
她看着他,忽然,忽然心潮澎湃地说不出话来。
第59章
车开了许久,宝珠裹着大衣,身上还盖着一件乾启的大衣,整张脸都恨不能埋进狐裘领子里。旁边伸过来一只手,给她拉了拉身上的衣服,乾启的声音也随之而来,“还冷吗?”
宝珠摇头,又点头,连话也不想说。坐在副驾驶的赵老三对着司机说:“你这车空调坏了,怎么也不给人说一声。”
“快过年了,客人你多多包涵。”司机满脸歉意,“……就快到了。”
车在郊区的一处窑厂停下,乾启扶着宝珠下车,宝珠看了看乾启身上的大衣,最后没推辞,被乾启把另一件衣服披在了身上,“应该天暖和点再来,你这是给自己找罪受。”乾启小声说。
宝珠手揪着衣领,埋着脸问:“你不是多带了件衣服给我吗……那你说几月来?”
“七死八活九翻身……”乾启笑着,“这句话你忘了?七八月开始,才是景德镇的旺季,那时候气温最合适,出窑率高,但要我说……当然是应该最适合的九月再来。”
宝珠闷声闷气地说:“那咱们就九月再来一次。”乾启给她把帽子向下戴了戴,说:“那到时候别忘了。”
“就这里,我昨天来过的,快进去,里面暖和。”赵老三打发走了司机,挥着手招呼他俩。
这是一家不怎么大的窑厂,院子里左右两排平房,大通间,中间是天井,站在门口可以看到后院中间一栋四层的小楼。
“这里大大小小的窑厂很多,他们这里,生产中高档的仿古瓷。”赵老三给他们介绍。乾启透过右边的窗子,看到那些平房里摆满了瓷器。
赵老三的儿子,赵平。远远地迎了出来,乾启看去,发现他并不像赵老三形容的那样木讷,挺活络的一个年轻人,客套了几句,乾启就知道了,原来这一年,他都在帮老板做会客工作。
“快过年了,老板天天都不在。”一进会客厅赵平就说。
这里就是位于院子正中的那栋四层小楼,二楼是会客厅,赵老三说:“你们这里现在什么烧的最好,拿出来给俺看看。”
赵平说:“爹,那你想看啥?”又看向父亲特意领来的男女贵客,询问道:“两位想看什么,景德镇四大名瓷:青花,粉彩,玲珑瓷,颜色釉,你们想先看哪一种?”
那年轻的男客人立刻看向旁边的女孩,女孩一直把自己包裹的严实,这里挺暖和的,这才见她拉下领子说:“你们都烧过什么?”
赵平一愣,没想到露出这么一张脸来,连忙侧了侧目光说:“早几年,元青花拍出天价的时候,我们主要仿制元青花,那时候买的人多,人人都追捧,后来元青花不流行了,我们老板就开始改烧明清时候官窑的东西,可这两年,官窑做的人也越来越多,景德镇遍地都是,我们就开始做民窑的东西。”他看向乾启说:“你们还没去市场看吧?满都是中低档的明清官窑仿品。”
乾启觉得这孩子挺懂事,至少眼睛不胡看,对上宝珠之后就刻意挪开了目光,年轻男人在女色上面知进退,在乾启看来,是很重要的品质。
他转头看向宝珠,看她的意思。
宝珠却看向赵平,询问道:“那我们可以参观一下你们窑厂吗?”
赵平连忙站起来,“那当然,当然可以。”又看向他爸,说:“我们这里是用液化气烧,如果你们想看,我有个相熟的古窑场,他们那里是柴窑,和古代一模一样的烧法。”
宝珠也站了起来,说:“还是先在这里看看吧。”熟人的地方,想问什么也自由些。
赵平先一步下楼,在前面引路,开始介绍:“我们的配方,倒是按照传统的二元配方来的,你们也知道,二元配方是大件器物可以烧造成功的重要发现,二元配方里的两样:磁石和高岭土,都是从原产地来的,高岭土,就从附近高岭村里来,”又转头过来,对下楼梯的三人小声说:“不过现在政府管的严。但也管不住……”
一件瓷器的完成,需要多道工序。
乾启以前只收藏,第一次看人家做瓷器,转头向赵平问道:“你爸告诉我们,送你来的时候是学艺的,你学的什么?”
赵平笑起来,指向旁边一个老人:“我爸当时让我来学手艺,你看那边的拉坯师傅,他干了四十年,每天都是那样坐在那里,做同一种工作,那边刮坯的师傅,可以把碗坯修到透亮,灯下透明,鸡蛋壳那样,可还是一辈子坐在那里。手艺人,入了那行,走到底也是手艺人。”
宝珠走到挖足的师傅那里,蹲在地上看他削碗底,手艺纯熟,那小碗转着转着就有了底,匠人的动作行云流水,乾启走过来,在她身边蹲下说,“原来一个东西做成这么麻烦,除了要把矿泥又踩又揉,挤出空气,拉出型,再晾干,还要修。”
宝珠笑着靠近他说:“麻烦的在后头呢。”
大屋里,只有几个工人在画坯,赵平指着一个工人对赵老三说:“爹,你让我学手艺,那个专门画粉彩的,你知道一个梅瓶画好要多久?”
赵老三对这里没什么兴趣,想都没想说:“五天?”
“十五天!”赵平说:“快得时候一个月可以画三个,慢的时候就两个。你还要我学艺。”
宝珠脚步顿了顿,等乾启跟上,悄声说:“就算画好了,还不一定能烧的出来。确实辛苦。”
赵平跟上来说:“官窑的东西,本来就是以前给皇上用的,工序复杂点也能理解。”
“其实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些瓷器做出来,不用做旧,当日用瓷用也挺好的,至少精美漂亮。何必一定要做旧。”乾启有些遗憾地说,“……做了旧就不能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