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这话编的,自己都觉得不对味儿了呀。
姜氏低头一想,抬起头来,面对颜肃之的时候,表情又恢复了平静:“郎君,神佑上回说的,不是也应验了么?且这盐与君家姓氏同音,想是天意也说不定。”
真能出盐,这什么神棍之类的,就都是小事了。
前面说了,生产那么一点点盐,就要几百斤的柴,还要有人工之类。这个只有一点看守的人工,几乎是无本而万利。国家又没有实行食盐的专卖,只消交一点点的税,余下的都是自己的。再有,晒盐的成本实在是太少了,只要有海水有地有太阳——这些在本地,也都是免费的。价格优势不要太明显,大了不好说,真的试行成功了,以归义海岸线之长,颜肃之垄断一州之食盐未尝不可。到时候,只有他产量不够,别人才能逃过一劫,否则其余卖盐的就只好被他挤兑死了。
想到这里,夫妻二人的手一齐剧烈地抖动了起来。
姜氏自己就是卖盐的,她看到了无数的利润。
颜肃之想的更远,设若真的可行(这个他已经信了一大半儿了),别说控制归义,好在将来的乱局中谋安生立命,便是趁机发家,也是指日可待的。食盐这东西,还不像是粮食,再贫瘠的土地(除非沙漠)洒了种子下去,只要不灾到赤地千里或者洪水滔天,都会有收获,只是收多收少的问题。盐不同,这只有在海边、盐湖之类的地方,真靠天吃饭。老天爷心情好了,赏你点盐,心情不好,你是没办法自力更生的。
盐有多贵呢?自从私有之后,国家只负责收税了,定价么,嘿嘿,还不是谁卖了谁说了算?哪怕有市场规律,国家看不下去了的时候也会调节一下。但是放心,资本逐利,价格肯定就高不就低。
这件事情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人,是不能不吃盐的,再贵,你也得吃。是以商家只消不定个一斤盐值一斤黄金这样的脑残价,他就是比正常价格提高五倍、十倍,你普通人还得买。
有了钱,可以买铁、买马、招兵,这些都是乱世立足的资本!
颜肃之(⊙o⊙)!样地看着女儿,颜神佑也(⊙o⊙)样地紧张回视。颜肃之先闭上了嘴巴,袖子里擦出绢子来擦一擦汗:“我知道了。”
颜神佑怕他不信,着急道:“爹,我是说真的。真的行的!”大兔朝那辣么多的盐场,全都是晒盐作基础的好吗?有事实做依据的!
颜肃之道:“我知道我知道,祖宗,你好歹等咱们回去了,我筹划一下啊!”
颜神佑放下心来:“地要多啊!记得派人看守啊,其实活不太累的,就是放放海水,扫扫盐。”
姜氏忽然道:“郎君,我记得部曲们也快要到了?已经过了秋收了,他们也没有什么事,若是划的地方太大,至少得派五百部曲来。”
颜肃之头疼地道:“还有海防呢,我都知道,你们都睡吧,我来筹划。”
姜氏道:“万不可走漏了消息。”
颜肃之道:“我就说我垦田好了。盐田也是田啊,到时候交点钱粮就行了。”那是,盐的利润高得多了。
颜神佑听着这话,忽然觉得不太对,试探着问:“爹娘这是说,要保密?”
两人一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这是当然啦?”怎么?合着你这是要大公无私地公开呀?然后两人就的表情就都有点复杂。
还是颜肃之用一种叔叔带你看金鱼的口气道:“你先不要说出去,我且得试试,有了效果,再说后面的。”
颜神佑点点头,觉得有哪里不对,又不知道哪里不对。结果第二天早上洗脸的时候才发现:卧槽!咱家这是准备默默地割据了吧?所以这种好事,当然不能宣扬得四处都知道了啊!还好,“先进生产工具”并没有被隐瞒,晒盐的事,那就……闷声发大财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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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肃之是个实干派,回到县衙之后没两天,就把沿海的地给圈了两千亩。然后过了一回手续,给放到老婆名下了。方章给他办文书的时候还有些奇怪:“郎君为何要那些废地?种不出粮食来的。”
颜肃之笑道:“无妨,给小娘子玩的。”
果然是给小娘子玩的,正式手续办下来没几天,划到他名下的部曲来了。拖家带口,浩浩荡荡,衣服厨具什么的都带了来,还夹了些耕牛农具之类的。颜肃之与姜氏又要安顿这些部曲。好在房子都是现成的,粮食也有储备,来的人也自带了干粮。内里还有些木匠、铁匠等手艺人,这些人颜肃之特意吩咐要好好安置——归义比较缺。
部曲里自然也有不大乐意移到归义这种穷地方的,然而主人家下令,便不得不从。到了归义,看房子比以前的大、新,又分了新地——虽然大部分是荒着的。且听颜肃之宣布,以后取租,定下比例来是三七分成。颜肃之又颇有些威望了。那一点不得意的小心思便也消了去。
颜肃之命他们继续垦荒。因人到齐了,总共千把户人——这几年有子女长大成家陆续分家的——给各家重新划定了垦荒的范围。也是归义地方足够大,颜肃之见人都到齐了,足有五千多人,刨去未成年的不算,男丁女丁也好有近四千了。也就按国家的规定,给男丁八十亩、女丁四十亩的额度来划分。
为了给后来长大的小朋友留空间,他还干脆凑了个整数,凑足了三千顷的地盘——虽然里面只有一千亩勉强算是垦过了的,其他的都是荒地。也就是在归义了,别的地方他也圈不了这么多的地。
知道的人,表面上说这郎君真是以身作则。背地里说他傻且蠢的也不少,没事儿不往西边肥一点的地方挤,专往东边去啃荒地。这些人却不知道,颜肃之圈的地里,最远的离盐田的边界也只有三十里了。虽然已经不够肥了,但是暂时也耕不了,事实上,能耕上近百亩的,那得是棒得不能再棒的男丁。
在边界处安营扎寨,又近盐田。特意分派过来的两百户,其实就是来看盐田、顺便放牧的。反正地荒着也是荒着,不如养点牛马羊,既改善了菜篮子,还能给坞堡战队提供马匹。
颜肃之安顿好了部曲,就带着女儿到了海边,颜神佑口述,颜肃之规划。时值秋天。今年天时好,秋收前后没有下什么雨,风也比较干燥。正合适了晒盐,当然,如果是夏天,就更好了。
足足在这里又呆了小半个月,两千亩地,不可能一时全部开完,只略开了几十亩来试验。老天爷赏脸,十分之给力,颜肃之就看着海水变成卤水,卤水又变成了盐。他与女儿两个人,都穿着高齿的木屐,带着人,在盐田里走来走去。颜神佑又指挥着部曲,拿赶制出来的木锹将盐一点一点地铲起来堆到一起。粗盐刚出来的时候颜色微黑,饶是如此,颜肃之也是激动得趴到盐堆上跟看到宝贝似的。一抬眼,看到四下的荒田,两千亩呢!
颜肃之下令:“要加紧造田。”
部曲们也激动得发抖,盐,那真就是钱!他们在颜肃之的管束这下,早学会了不多言。听颜肃之再说:“不许泄漏半字。”没有异议地答应了。他们本来就是部曲。部曲、奴婢,哪怕是雇佣的仆人,本来就要无条件顺从主人的。这么说吧,这会儿就是颜肃之要造反,部曲手里有证据,都不带去告发的。告了,颜肃之讨不着好。可这部曲,也得跟着死了。卖主,礼法不容。
颜肃之让部曲们保密,自己却决定:是时候了,可以跟一个人说一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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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慎倒为颜肃之辩白,道是足见郎君之决心,所以肯开垦新田的肯定不会吃亏。并且,他还回家劝他父亲卢湛,请卢湛一定要加强与颜肃之的合作。卢湛倒是听信卢慎,只是这事涉及到全家的政策方向,他不得不慎重:“这个郎君果然可以?”
卢慎对卢湛道:“儿看使得。儿有些猜测,未经证实,不敢说与阿爹。然而单看这郎君行事,果然是可以的。”
卢湛道:“家里田够多的啦!再多,便要更多的人手。郎君括隐又厉害,哪里寻人去?”
卢慎微笑道:“与郎君一路,又不是非得垦荒。但凡郎君有什么事,阿爹只管答应,只管支持,总是坏不了事的。”
卢湛道:“这个好办,我原就想要与他好好相处。否则他又何以单辟了你去做主簿呢?合县上下,少年人皆不如你,可真要找找,旁人家有名望的长者难道没有吗?”
卢慎道:“还请阿爹比先前再上心百倍,必然是值得的。儿已决意,一心追随颜令了。”
卢湛大惊:“你想好了?!何不好生表现,以图其推荐……”换个好东家?譬如太尉府那里就不错。
卢慎认真地点头道:“余皆不如也。”创业的快-感你们这些土鳖不懂。
卢湛诸子,以卢慎最佳,听了这做官儿子的话,他表示:“我明白了。”不就是表明个立场么?明白!
劝动了父亲的卢慎这时还不知道,一个他梦寐以求的够吃好几辈子的大馅饼就要砸到他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