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2 / 2)

谁知*郡主真的凝神想了想,摇头道:“我不知道,你与那些人都不一样。”她修长的白玉指往侧面一伸,皓腕上繁复的蝴蝶赤金链发出一阵悦耳的脆响,“我娘当年找人去姚家提亲,姚家的人拒绝了婚事。外头人一片叫好之声,说姚家门风清白,不畏权贵。他在外面跟人说宁可死也不会娶我这样的贵女。还有他,姑祖母的嫡长孙,平国公府未来的世子爷,姑祖母唯恐他被我祸害了,跑去外祖母面前推拒婚事。人们说平国公府世代军功传家,他少有勇武,为人称赞。”*郡主指尖在面色青白的姚凤清与岑子健身上一一流连而过,目光却一直牢牢锁在李廷恩身上。

“我以为他们敢拒绝婚事,敢触怒我娘和外祖母就都是果敢勇毅之人。我以为姚家与平国公府果然就是外人所说的不畏权势,谁知……”话到此处,*郡主不屑的冷笑,“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

“*郡主!”岑子健可以忍受一切,唯独无法忍受*郡主对平国公府的折辱,他立在马背上,忍无可忍的扬声喊了一句。

*郡主却扭头冲他继续不屑的笑,“岑子健,你若觉得本郡主说的不是实话,就答我一句话。”

岑子健看着*郡主,沉声道:“郡主请说。”

“好!”*郡主昂起头,眉眼一片锋锐,“岑子健,你告诉我,当初为何要去军中?”

岑子健觉得*郡主实在无理取闹,他的耐心快要耗尽了,看了看被折磨了半个时辰的姚凤清,见好友此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又被如此咄咄追问。岑子健拧了拧眉,压下燥意道:“郡主方才也说平国公府世代军功传家。在下前往军中乃是成例,京中无人不知,郡主何意多此一问。”

“哈。”*郡主讽刺的笑了两声,傲然道:“岑子健,你离京前就已被选入右卫军。以你的出身,至少也是右卫军统领。”见岑子健张口语言,*郡主抢先一步道:“怎么,要说你只愿凭军功靠真本事。可惜啊,我杜玉华不是一般的贵女,我三岁便被外祖母抱在膝上看奏折,七岁已开始随我大哥出入左卫军营。行军布阵或有不足,西疆南疆是否有战事我却分的很清楚。你放掉右卫军统领不做,跑去边塞军中做一名郎将,又正好是在外祖母欲为我赐婚被推拒之前。岑子健,男儿大丈夫,今日在众人面前,你敢不敢说你自己是真心实意一早就打算去边军!”

眼看岑子健被*郡主一番话逼的无言以对,周围就有人混在人堆里起哄。

“对啊,岑世子,男子汉大丈夫,人家郡主都把自己的亲事拿出来说了,您也得给句话啊。”

“快说快说,岑世子,您是不是怕了郡主才躲得远远地。”

岑子健生生被逼出了一头冷汗。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敢对周遭百姓动武,否则人们口中仗势欺人的便会成为平国公府。可若不辩驳,当初平国公府不惜触怒太后也要推拒婚事的名声就会在*郡主的质问声中毁于一旦。左右为难中,岑子健眼中不禁浮上一丝凶狠之色。

李廷恩看出岑子健的为难,心头哂笑了一声,随口插了一句,“郡主,有些事情,岑世子与平国公府不说,未必是怕。民间说亲,尚且须顾忌彼此颜面,郡主又何必非要在众目睽睽下追问个彻底。”

没想到李廷恩会帮岑子健说话,*郡主对面前这个人越来越好奇了。她觉得这是她十几年中最琢磨不透的一个人。岑子健与姚凤清拒绝婚事又唯恐留在京中会生意外,很快就远遁离开。而面前这个李廷恩,石定生做主拒绝了婚事,李廷恩为了会试不得不留下,可他大摇大摆上了鸣鹤楼,自己让人去逼请。明明带着赵安而且他身手不弱,居然也堂堂正正的来了。来就来了,就算岑子健与姚凤清,看到暴怒的自己,都难免神色赧然,满口赔罪之辞。唯有李廷恩,从头至尾不仅不说一句软话,还反过来将自己给教训了一顿。

如今李廷恩又帮连交情都算不上的岑子健说话!

好奇心占据上风,*郡主居然忘了发怒,她试探道:“你要帮他?”

李廷恩笑了笑,淡淡回了一句话,“郡主,有一句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郡主喃喃将这话念了几遍,恍然道:“你将我当做敌人。”

是不是敌人并非自己的选择,而是天然的立场划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既然根本和面前这位*郡主做不了朋友只能做敌人,又何必在开始势弱。凤座居于龙座之上十几年的太后,也不会因自己今日在众人目光之下对她的外孙女势弱讨好就改变心思。选择了一边,当然就更要拉拢另一边。这与人无关,与利益有关。

李廷恩看着面前红衣明艳的女子,很坦然的点了头,用别人都听不见的声音低语道:“事到如今,郡主以为我们还能谈的上交情?”

*郡主愣了愣,片刻后她脸上露出笑容,抬手示意女兵去将木笼打开,也不再管岑子健与姚凤清,只是对着李廷恩神色认真的道:“李廷恩,你比他们强。”她说完这一句,又扭头看着岑子健扬声道:“什么名门才子,勋贵将星,一个自负清流传家,却手无缚鸡之力,被我关起来只会在笼子里装死。一个号称世代行伍,重情重义,浑身本事只会眼睁睁看着我将好友在坊市中拖行。身边带着一堆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过的亲兵,连我的亲兵都拦不下。岑子健,你到底是不想拦还是不敢拦?”说完这一段,满意的看着岑子健面色陡变,*郡主俯身将三截马鞭都捡了起来,然后翻身上马,带着女兵扬长而去,没有再回头。

看见*郡主走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从平围上来,与长福你一言我一语的小心问李廷恩是否有伤到什么地方。

“我没事。”李廷恩交代了一句,阻止两人的问话,到了岑子健身边。

看着李廷恩过来,岑子健面上全赧然之色。先前出于顾忌,他未对李廷恩施以援手,谁料最后竟是李廷恩主动为他缓解左右为难的局面。他不由连声赔罪,又邀李廷恩一道饮酒。

李廷恩看了看被护卫们搀扶着始终没有抬头也没有出声的姚凤清,再看看岑子健,心里不由对*郡主的看法有了改变。这个女孩子,果然不愧自称是三岁就被太后抱在膝上教养政事。她临走前那一番话,精准又毒辣的在两个交情莫逆的人身上撕开了一道伤口。就算姚凤清与岑子健彼此都心知肚明*郡主有意挑拨,这道伤口依旧会随着时间越来越大,无可挽回,说不定还会影响一直交情深厚的姚家与平国公府。

也许,故意将其中一人关入笼中在街面上拖行,却任凭另一个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追随亦不仅仅是灵机一动的主意。

李廷恩心思翻滚,面上不露声色的拒绝了岑子健的邀请,温声道:“今日之事,只怕市井流言不小,在下还须早日回去向老师交待。日后再请两位一道饮酒。”

他只字不提姚凤清需要看大夫养伤的态度让岑子健大为感动,与李廷恩道了别后,又再三道谢,这才带着姚凤清离开。

他们一走,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就散了。这些百姓虽说对李廷恩胆色好奇,不过都还不清楚李廷恩的来历,自然不会继续留下来看戏。

一直在边上默不作声的赵安忽走上来,低语道:“少爷,姚凤清的手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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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见识到*郡主的本事后,李廷恩对赵安说的话实在算不上太意外。

赵安坐在从平叫来的马车里给李廷恩回话,“小的以前在军营里见过各种各样的伤势,绝不会看错。姚凤清右手腕骨已碎,就算是再好的御医,只怕也没那个本事将碎骨粘上。”

“右手的腕骨。”李廷恩倚在马车壁上微笑道:“听说姚凤清本身亦是举子。”

“是。”从平急忙在边上插了一句,“姚太师四个儿子,九个孙子。唯有这位姚大公子在科举一道上有些建树,旁的都不成气候。姚大公子还有个庶出的堂兄,原本也被姚太师看重,只是不知何故三年前跑去做了道士。这回姚大公子右手被*郡主给废了,只怕姚太师不会善罢甘休。”

善罢甘休必然不会,不过要想计较个清楚明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赵叔,姚凤清的腕骨已碎你能看出来,姚凤清自己能不能察觉。”

听李廷恩这么问,赵安想了想,摇头道:“这种断筋断骨的毛病,咱们这些从军的比一般接骨的大夫更看得准。姚凤清读书人出身,他只怕会觉得自己是骨头脱了臼。”

这个答案同样不出乎自己的意料。若姚凤清得知自己不仅是脱臼而是腕骨碎了,绝不会如此平静的垂头缩在笼中,而是一早就声嘶力竭的大喊起来,甚至岑子健都不会放*郡主离开。

“这一局,算是我输了。”李廷恩挑眉笑了笑,手掌在腿上拍了两下,重新倚在车壁上,闭眼道:“回去罢。”

长福赶着马车,一路还要慢慢看坊市里的热闹景象。他见李廷恩没有催促,就更不着急。从春安坊回到朱雀坊,足足走了两个多时辰,天色擦黑的时候才回到石定生的官邸门口。

在大门外焦急等待着的从总管一看到长福,就知道这是李廷恩回来了,急忙迎上来。

“公子,老爷找您找的急。”

李廷恩随着从总管往里走,约略也猜到是什么事,“今日的事老师都知道了。”

“是。”从总管弯腰小声道:“公主府遣了人过来,说是给老爷赔罪。”说完从总管左右看了看,声音更低的道:“姚太师府上传出消息,姚大公子的右手怕是再不能握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