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今岁中了进士,两家便商讨彩礼嫁妆,往来礼单,准备他们的婚事,若是未曾中,却得等上一年了。
柳夫人端着茶往书房去时,便见柳无书正低头翻书,见她来了,问了一句:“彤云呢?”
“在佛堂呢,”柳夫人道:“姚轩今日下场,她不安心,早早便过去了。”
“小儿女,”柳无书笑道:“关心则乱。”
“夫君觉得,姚轩有几成火候?”柳夫人关心女儿,不免要问:“可能进士及第?”
“包票谁也不敢打,可若是叫我说,有八成几率是能的,”柳无书道:“历来的成绩都摆着,才气也是有的,虽然年轻,可是人却不轻浮,不中才是奇怪呢。”
“那倒是好事一桩,”柳夫人先是含笑,随即面染愁意:“先前彤云不松口,不想选婿,我们还暗自忧心,现下选了夫婿,指不定没多久就会嫁过去,反倒舍不得了。”
“做父母的都是这般心思,夫人如此,我也不例外,”柳无书是男子,想的要更加深些,摇头叹道:“姚轩若是高中,随即便是殿试,那可不比春闱,真心想掺水的话,可就容易多了。”
春闱是经了几百年的,从最开始的漏洞频出,到现下的糊名、誊抄之后再交由考官检阅,作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相对而言,总是公平的。
可到了殿试,那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圣上亲自考校,官宦勋贵出身的士子们见多了大场面,自是不怵,加之家中父辈提点,刻意言及圣上性情喜好,不免会占个先机。
只是说归说,这些人也只能早做准备,以防万一罢了。
可是,倘若圣上有意放水,又该如何?
姚轩是皇后的胞弟,素来亲近,要知道,皇后这会儿怀着身孕,正是圣上的心尖子呐。
若是姚轩真能高中,圣上为了搏美人欢心,放一下水,其实也不奇怪。
——不服气?
有本事,你也有个深受宠爱的皇后姐姐啊。
“姚轩年纪毕竟太小,若真是点了状元,便是有真才实学,只怕会被人诟病。”
“不过也无妨,他若真有本事,总能叫人刮目相看。”柳夫人摇头失笑,道:“夫君想的倒好,备不住彤云有福气,能做个状元夫人呢。”
“我不过信口胡猜罢了,哪有这么容易,”柳无书面色复杂:“若真是点了状元,那按照前番约定,婚事便会落到今年年尾去……”
柳夫人与他夫妻多年,人也聪慧,瞬间明白过来,他未尽之意是什么。
——那时候,皇后腹中之子瓜熟蒂落,怕是已经降生了。
中宫所生,先天便是嫡出,无论男女,都足够叫人心神大乱。
到时候,朝堂上怕是要不太平了。
这样想的不仅仅是柳无书与柳夫人,更多人在注目于姚轩下场的同时,也将目光对准了皇后日渐隆起的肚子,或忧虑或担心或期待,不一而足。
圣上还没有嫡出子女,若是生下来,照皇后现下的得宠模样,还不定会怎样呢。
这份复杂的心绪在长安勋贵中流传极广,宫闱之内更是不可抑制的生出种种风言风语,锦书懒得搭理这些闲事,只安心养胎,日子倒也过得安谧。
春闱不过几日,眨眼便过了,至于放榜,却还得等上一些时日。
姚轩考完之后倒是不曾着凉,归家后喝了一盏姜汤,倒头便睡,第二日中午方才转醒,将自己答案大略誊写出来,一份送到姚望那里去,另一份则差人送去柳家了。
那二人见了,都说未失水准,若无大碍,中榜是没有问题的。
锦书在宫中听到消息,也是暗自欢喜。
她这个弟弟行事稳当,不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是不会去做的,只是究竟未曾放榜,她也不曾张扬。
承安每日往文苑去上课,隔一日往武苑去修习骑射,下午时分到她跟前来习字。
他不是喜欢说话的性子,每每见了她,除去问安之外,也极少言谈。
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对着她打量一会儿,他忽的道:“怎么这样高兴。”
锦书先是诧异,随即笑了:“你如何看出来的?”
“我也说不出来,”承安道:“只是心里面这样觉得。”
“哦。”锦书应了一声,便低头去吃面前那碟春素芳卷,不再说话了。
承安等了一等,手中墨笔悬停,直到一滴墨悄然落下时,方才有些沉不住气。
眼睫轻轻闪动一下,他道:“你还没有说呢。”
日光安谧,透过素影纱进了内殿,极是柔和静好。
锦书坐在软凳上,抬眼看他:“说什么?”
承安看着她,顿了顿,方才道:“说……你为什么这样高兴。”
“高兴就是高兴,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锦书将指尖剩的那块儿点心送进唇里,咽下之后,方才淡淡道:“二殿下,你今日为什么非得刨根问底?”
她从来不叫他二殿下,真的叫的时候,往往就是要开始讽刺他了。
承安被她轻描淡写几句话问的语滞,定定看她一会儿,见她无意再说,不由抿了抿唇,终于低下头,写字去了。
锦书不动声色的将那碟点心吃完,方才站起身来,到他身后去了。
她有孕五月,胎气虽稳当,却也得仔细照料,圣上格外谨慎,早早吩咐人在内殿铺了厚厚的地毯,便是摔了,也不会伤到,人踏在上边,也不出声响。
承安坐的端正,心却是浮躁的,想起她方才漫不经心敷衍人的模样与春葱般白嫩的指尖,就觉得心头有一把火在烧,莫名其妙的叫人心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