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不知道也就罢了,一旦知道,心绪却是再也无法平静。

乔老夫人哭了一会儿,将近日来的哀恸发泄出去,又拿帕子拭泪,问长女道:“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不会的,”常山王妃心中也急,这时候却得稳下来,温言劝慰道:“安安正跟圣上在一起,能出什么事?”

“也是,”乔老夫人勉强放心下来,等了一会儿,却耐不住性子:“咱们出去瞧瞧,兴许已经到了呢?”

常山王妃又是好笑,又是心酸:“阿娘,你身体撑得住吗?”

乔老夫人笑道:“撑得住,撑得住,再说,还有你扶着呢。”

“不成,”常山王妃摇头道:“今日风大,您在这儿便是,很快就回来了。”

乔老夫人只得继续等待。

……

乔毓紧跟在皇帝身后,面色平静,心绪却纷乱难言。

她在上巳节前夕醒来,一直到今日,已经过了一个多月。

她始终都想要找寻自己的家人,想要回家,然而现下真的有了线索,却反倒胆怯起来。

她的家人都是什么样的人?

她成长在怎样的家庭?

还有,这个名叫李泓的男人,同她是什么关系?

乔毓目光在周遭侍从身上扫过,便见皆是体量剽悍的壮年男子,连身下马匹,也都雄骏非常,两下里一比较,自己身下这匹马被衬托的跟头羊似的。

他到底是什么人?

派头倒比邢国公府还大,瞧着也是气度不凡……

乔毓心下如此思量,面上却不显,跟在李泓身后一路进了长安,因为城中不可骑马急行,便将速度刻意放慢,紧跟在他身后,道:“我是长安人氏吗?”

皇帝看她一眼,轻轻颔首。

乔毓肚子里有无数个问题想问,然而将将到了嘴边儿,却又给咽下去了。

皇帝在前,她略微落后点,如此进了崇仁坊。

乔毓从前也到过这儿几次,无非是纠结着要不要去卫国公府看看,短短几日功夫,不至于忘得干干净净,见皇帝领着自己往卫国公府所在的方向去,神情中不禁显露出几分怔楞。

难道她真是乔家的女儿吗?

可是,可是根本没人知道她的存在……

皇帝察觉到她速度慢了,回头去看,便见她恍若失神,道:“你还记得这儿吗?”

乔毓眉头微蹙,转目看向他,很快又将目光收回。

她低下头,道:“我来过这儿,只是迟疑过后,还是走了。”

皇帝听得微怔,旋即会意过来,向她笑了笑,道:“那这一次,就大大方方的进去。”

乔毓性情坚毅,认准了的事情便全力以赴,不会迟疑,可这一次,却少见的畏缩起来,期盼混杂了难言的不安,说不出是何滋味。

眨眼的功夫,二人便到了卫国公府的门口。

门房们识得皇帝,见后忙出门施礼,皇帝无暇顾及,回首看乔毓一眼,示意她跟上,大步往内院中去。

乔老夫人等的心如火焚,前前后后派遣了十几拨儿人前去等信,终于听人回禀,说皇帝到了,又是欣喜,又是不安,想去见女儿,又怕空欢喜一场,一时好不为难。

常山王妃心绪并不比她平静,却也勉强忍耐着,问来传信儿的女婢:“圣上是一个人来的?”

那女婢迟疑了一瞬,垂首道:“似乎还带了个年轻女郎,戴着帷帽,看不清面容。”

乔老夫人与常山王妃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眼底看出了希冀与担忧,略一迟疑,便搀扶着起身,主动迎了出去。

乔毓虽然也曾远眺过卫国公府,却不曾真的入内,更别说是到内院中去走动。

陡然到了这地方,她心中忽然涌现出一股奇妙的冲动,似熟悉,似陌生,五味俱全。

她忽然有些怕,不太敢往里走了,皇帝察觉到她的变化,便停下脚步等她,见她眉宇间显露出几分彷徨,便伸手过去,拉住她衣袖,带着往前走。

正是午后,日光和煦,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乔毓跟在他身后,绕过游廊,拐过亭台,便进了一座颇为雅致安谧的院落,外边儿侍立着诸多仆婢,都垂着头,目光下望。

她的心忽然跳的快了,跟着李泓进了内室,刚掀开玉石垂帘,便见一个年约四旬的贵妇人搀扶着一位鬓发花白的老夫人出来,瞧见她后,目光迫切的往帷幔轻纱后张望。

那面容是说不出的熟悉与亲切,乔毓看得有些无措,略微踌躇一会儿,抬手将帷帽取了下来。

乔老夫人怔怔的盯着她看了会儿,不觉湿了眼眶,眼泪不受控制的往外流,上前几步搂住她,痛哭出声:“我的儿,阿娘想你啊……”

乔毓听得难过,下意识搂住她,鼻子一酸,忍不住掉了眼泪。

乔老夫人略微松开些,抬手摩挲她面庞,眼泪扑簌簌落个不停:“怎么瘦了?是不是吃了很多苦?我就知道!”

乔毓只是哭,说不出话来,从眼眶到喉咙,似乎都在发酸。

常山王妃也是垂泪,拉住幼妹一只手,不住的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乔毓泪眼朦胧,转头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