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毓实在没有想法,扭头去看皇帝,却见他正含笑瞧着自己,神情中隐约带着点儿怜爱,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再这么看我,我就揍你了!”
“罢了,”皇帝忍俊不禁,道:“你慢慢想,朕往外边儿去看看。阿琰他们打算在万年县内,以科举选取官吏,倒是很有意思。”说完,竟先行离开了。
乔毓目送他高大身影离去,心中疑窦却愈发深了。
她找把椅子坐下,从自己在昏睡中醒来之后开始想,一直想到自己离京前夕。
二娘是在村前的河边捡到她的,前一日,明德皇后辞世。
当初乔毓归家,见到的是乔老夫人与常山王妃,母女三人触动情肠,哭成一团,好些事情其实都讲得不甚详尽。
乔老夫人年迈,乔毓见她实在伤心,更不忍心再问,只大略听她们提了几句缘由,便没有再去理会过,现下再想,却觉疑窦重重。
乔家为什么要将她养在外边儿?
真的是因为虚无缥缈的命理之说吗?
皇太子几人刚见她时,情难自抑的落泪;韩国夫人见她时,以为她是老国公在外边儿偷偷生的女儿;邢国公府苏家向来与乔家同气连枝,高家更是乔老夫人的娘家,可他们都不知道乔家还有这么一个女儿。
就像是忽然间冒出来这么一个人似的。
乔毓忽然生出一个毛骨悚然的猜测来:
她真的是乔家的女儿吗?
还是说,乔家人的本意也与新武侯府一样,只想要这副与明德皇后相似的面孔?
她今年十六岁,出生的时候,大唐还未建国,正值战乱纷纷,乔老国公与乔老夫人怎么忍心将小女儿放在外边儿养?
是谁教她习武学医,以及其余那些本领的?
刚到乔家,乔毓沉浸在与亲人团聚的欢喜之后,全然没有怀疑过这些,现下再回头想,却恍然察觉,自己其实一直都在原地打转。
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遗失的那十六年里,她是怎样度过的。
乔毓少见的有些怔楞,如此过了大半晌,方才下意识去摸自己面颊,又一次在心里问自己:
我真的是乔家的女儿吗?
不,乔毓,你怎么能这么想呢。
她忽然自责起来:阿娘和哥哥姐姐对你的关爱,难道是假的吗?
你当初没有追问过往,只听言辞,便全然信了,不正是因为心里涌现出来的亲切与怀念吗?
可是……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呢。
乔毓头痛欲裂,却又想不出结果,怔怔坐了良久,忽然站起身来,大步出门去了。
皇帝与皇太子正在外边儿说话,秦王陪在边儿上,倒有些其乐融融的意味,见乔毓大步出来,失笑道:“怎么了?风风火火的。”
乔毓心中五味俱全,对着他们看了会儿,道:“我想回家一趟。”
回家?
“怎么了,”皇太子到她身边去,关切道:“在这儿住不习惯?还是有什么东西忘记带了?”
“都不是,”乔毓说的含糊,语焉不详道:“就是回去一趟,很快就会回来的。”
现下还不到午时,万年县距离长安又近,骑马归京,用不了一个时辰便能回来。
皇太子见她不肯详说,也不逼迫,只温声嘱咐道:“早去早回,路上小心。”
皇帝在她神情中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到近前去,盯着她看了会儿,忽然拉住她衣袖,将人带到另一边儿的无人处去了。
“你怎么了?”他低声道:“有心事?”
乔毓低着头,也不说话。
皇帝见状,倒不强求,垂首看了她几瞬,道:“朕与你一道回去。”
乔毓心头一突,道:“不必了,我一个人便好。”
皇帝见她情态不对,如何能安心,再想她前不久问的那些话,更是恨不能将人给拴住,哪能叫随便跑:“左右也是顺路,朕有日子没见老夫人了,也该去给她请安。”
乔毓见他坚持,便没有再推拒,大略同其余人说了声,上马往长安去。
时值六月,吹到脸上的风,都是燥热的。
乔毓的心绪有些纷乱,被这暑气一蒸,心中情不自禁的生出几分烦躁来。
赶路的时候,她与皇帝都没有说话,直到进了长安,放慢速度之后,皇帝方才说了句:“你有心事。”
乔毓“嗯”了一声。
皇帝尤且记得前不久她问自己的那些话,隐约猜到她想回去做什么,只是现下再拦着,反倒显得刻意。
他在心底叹口气,道:“谎言并不意味着恶意,有时候,那其实是关怀。”
乔毓扭头看他,目光坚韧,道:“可我只想要真相。”
皇帝眉头微微蹙起,迟疑几瞬,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抵达卫国公府时,已经到了午时中,乔老夫人用了午时,又去逗弄挂在廊下的那只鹦鹉,一把瓜子儿喂了小半儿,却听女婢前来回禀:“老夫人,圣上与四娘一道来了,这会儿已经进了府门。”
“是吗,”乔老夫人有些诧异,失笑道:“圣上也就罢了,四娘那个小混账,不是往万年县去了吗?她可不是个会半途而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