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便着意点出来:“七月烈日炎炎,本就难熬,再则,未必所有人都能在万年居住,就近前往,届时可以令后厨多准备些绿豆汤,以供考生消暑。”

乔毓想的却是另一处:“天下郁郁不得志者不知凡几,皇太子骤然发布求贤令,短时间之内,必然有大量世子涌向万年,届时,万年乃至于长安的治安便是一大要务。”

“再则,”她神情凝重,道:“久居长安,大不易,或许会有举子因此而向子钱商人借贷,最终利滚利,难以偿还,届时事情闹大,伤的是皇太子的脸面,也会打击到士子参与科举的积极性。”

“秦国夫人所言有理,”左庶子林卓附和道:“届时,我们或许可以寻些差事与他们做……”

会议便进行到此处,剩下的细枝末节,却要属臣们一一敲定。

正是夏季,万年县外的麦田里涌动着金绿色的波浪,乔毓与孔蕴绕着周遭农田转了一圈,便见有农夫挑水灌溉,再往深处走走,却见河边那架水车因年久失修,已然荒废。

孔蕴额头出汗,却顾不得擦,左右四望,低语道:“这还是万年县,关中地区,长安附廓县呢,假若出了崤山,再到别处,谁知道会是怎样光景。”

乔毓眉头微皱,又绕着转了几圈,走访几户农家,这才与她一道返回县衙。

她有几个主意,想要付诸实践,只是事关农桑,却不能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想到哪出儿是哪出儿,总要拿出具体的行动措施来,才好递到皇太子面前去,叫其余人帮着参谋。

再则,现下所有人都只忙着清查万年县历年档案与近在眼前的科举考试,怕也顾不上别的。

万年县的招贤令一经发布,便在长安引起巨大轰动,如同海浪一般,顺势涌向天下。

长安,天子脚下,大唐国都,人口不下百万,其中长安本地户口,或许连五十万都没有。

这是大唐帝国的巅峰之地,也是这世界上最繁盛的城市,高门林立,勋贵云集。

多少人怀揣着梦想到达此处,锲而不舍的向高门投递诗词赋论,宁愿替人誊抄书册,又或者是辛苦做工,都不愿离开。

只是为了一个机会,一个能够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的机会。

有什么比投在皇太子门下,更能叫人一飞冲天?

当求贤令被传发天下时,整个大唐都沸腾了起来。

三天之内,报名的人数便超过了一千,并且还在源源不断的攀升着。

连勋贵出身的郎君们,都为之动心了。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谁不想高居榜首,压其余人一头?

此次考试堪称盛世,若真能力压天下英才,独占鳌头,家里人出去走动,都觉得脸上有光。

一时之间,整个长安的年轻人都被动员起来了,乔毓的义弟们纷纷下水,连乔家的几位郎君,都被督促着好生念书,下场试试本事。

按照乔毓的建议,本次考试分为笔试与面试两轮,其中,笔试又分初试与复试,通过这两者的人,才能最终站到皇太子面前。

自天下州县抵达长安的年轻人不在少数,为了人心,也为了加以勉励,总不能初试筛选出去大半。

皇太子与属臣们商议之后,便将初试的内容限定在经义与政令问询上,最后酌情加了几道数算题,至于更为困难的问策,则被放在了复试上。

参与考试的人几近五千,需要的场所、乃至于试卷的印刷都是个不小的问题,至于事后的阅卷,更是工程繁琐,好在众人准备妥当,倒也没出现什么错漏。

乔毓这日起个大早,与孔蕴一道换上男装,便出门往考场周围巡视,远远瞧见许樟与高三郎、陈敬敏等人过来,为了避嫌,也不曾去打招呼,只遥遥点头,相视一笑。

百米之外高楼耸立,顶端之上的大红牌匾却是空的,只等考试结果出来,前十名依照得分高低,依次录名其上。

对于举子们而言,这是最高的肯定,也是无上的荣光。

考试的限定时间是一个时辰,就题量而言,不算多,但也不算少,可以提前交卷,但交卷之后,也不能离开考场。

盛夏的阳光灼烫,蝉鸣声更是吵得人心烦,日影朝北时,就听不远处杨树下的挂钟被敲响,考试的时间到了。

官吏们鱼贯而入,按序收起答卷,又叫考生们有秩序的离场。

乔毓约了义弟们去吃酒,等考试结束,便带着孔蕴过去,早早的等候着。

苏怀信任职军中,自然不会到此,倒是许樟,空头公子一个,专程跑来一试身手。

他是跟陈敬敏、高三郎等人一道过来的,身后是乔家的几个郎君,大抵是考的不错,进门时神采飞扬,面色振奋,手中折扇摇的像是要起飞。

乔毓左右看看,却不见常珪之子常宁,不禁多问一句:“常宁呢?难道是回家了?这大中午,日头可烈着呢。”

“可不是回家了吗,”乔南笑着道:“他刚从并州回京,说是久未归家,要先去探望过父母之后,再与兄弟朋友相聚。”

乔毓颔首道:“这是应有之礼。”

“再则,”乔南悄声道:“常侍中为官清廉,惯来简朴,常宁在此美食珍馐,怕也于心不安,这才急着回去陪伴父母。”

“哦,”乔毓明白过来:“这样。”

众人有日子没见了,再度相聚,自然欢欣,举杯共饮之后,不免说起今日考试来。

“或许是太子殿下有意放水,倒也不甚困难,”高三郎笑道:“凭我这二把刀的本事,或许也能闯进复试呢。”

都是高门里仔细教养的郎君,若连第一关都过不去,那才叫丢人现眼呢。

“你怎么这么没底气?”陈敬敏嗤笑道:“怎么也得混到面试才行啊!”

乔南斜他一眼,道:“你怎么不说自己独占鳌头,要当榜首?”

众人笑出声来,纷纷起哄道:“敬敏,不是我挑事啊,这事儿搁我身上,我可忍不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都给我滚!”陈敬敏笑骂道:“我若真能占得榜首,你们怎么着?用胳膊腿儿写一个‘服’字?!”

众人笑声愈烈,险些没将房顶给掀了,就听隔壁屋有人抬高声音,冷嘲热讽道:“别人累世公卿,自有门路可走,连独占鳌头这种话都说得出来,嘿,竟不知恬不知耻四个字该如何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