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圣……圣上!”声音,颤抖得仿佛淬了寒冰,细碎间,叫人顿生凉意。
皇帝本就为慎夫人的事儿冒火,一瞧他这副作态,气得摔了杯子:“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圣上!染将军……染将军……”眼泪,吓了出来。
皇帝的心咯噔一下,起身问道:“染将军怎么是了?”
老太监拿袖子抹了泪,哀嚎道:“染将军……殁了!”
“什么?!”皇帝身躯一震,惶惶然地跌在了椅子上……
染千桦的尸体是被赤翼驼回染府的,没人知道这匹受了重伤的马是如何把没了呼吸的主人驼到背上,又如何一路流着鲜血把她送回家。当染府家丁被巨大的撞门声惊醒并打开朱红色的大门时,赤翼已经把自己的一颗脑袋撞得头破血流了。
家丁一瞧是小姐的马,再一看马背上僵硬的身体,吓得魂飞魄散,忙把小姐抱下来,一抱,才知怀中的人儿已经没了生命的气息……
一夕之间,染家白布漫天,从湖泊到凉亭,从花园到大院,全都响起了一阵悲恸的呜咽。
“桦儿!我的桦儿!桦儿啊——桦儿——桦儿你应我一声啊,桦儿——”染老夫人抱着染千桦被砍得血肉模糊的尸体,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桦儿——我的桦儿啊——”
可是她的桦儿,再也听不到她的呼唤了。
染老将军紧皱着眉,死死隐忍,却依然有大颗大颗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
染老夫人腾出一只手,使劲地推搡他:“都怪你!都怪你!我好端端儿的孙女儿,你不叫她跟别的女子一样呆在闺阁,偏让她习武、上沙场!她是遭了什么孽,才投生到我们这样的人家呀?桦儿——桦儿——”
她的桦儿,从小被打到大,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伤,又断了多少根骨头,就连左手……都残废了!可纵然如此,她还是没能逃过惨死的厄运!她学那么多武功又有什么用?只不过把她逼入更危险的境地罢了!
大嫂桑莞端着水盆来到床前,一边哭,一边给染千桦拖鞋,别的女人,都被父母和丈夫保护得好好儿的,桦儿却一直一直在保护着别人……
门被推开,一道淡青色的身影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叠火红如霞的嫁衣。
“让我跟千桦单独呆一会儿。”顾绪阳神色淡淡地说着,眼底瞧不见一丝悲恸,仿佛染千桦还活着。
大家彼此看了一眼,哽咽着走了出去。
顾绪阳一步一步走到床边,缓缓坐下,拿剪刀剪开被干涸的血迹凝固在身上的衣裳,每扯动一下,心就抽一下。
“疼吗?我轻点。”微笑着说完,顾绪阳拧了帕子,为她细细地擦拭身体,尽管她的身体已经僵硬,但碰到伤口时,顾绪阳还是格外小心。她这张脸,无疑是极美的,她的曲线也是凹凸有致的,可她的肌肤,大大小小的伤疤不计其数,看得顾绪阳浑身都抖了起来。
洗好,又为她换上嫁衣,顾绪阳温柔地笑了笑。
“这是我第一回见你穿女装,你瞧,真好看。”
“千桦我撒谎了,我追得不累,我还想多追你几年。”
“怎么办?他们两个比我先认识你,连到了黄泉路上,也比我先遇见你,我为什么总是迟到的那一个?”
“染千桦,到底谁杀了你?!”
……
华珠赶到染家时,染千桦已经躺进棺木了。
身形一晃,华珠伏在了黑漆漆的、冰冷的棺木上。
身着大红嫁衣的女子,美丽而沉静,仿佛睡着了随时可能睁开眼睛一般。前一刻还活生生在周围走动的人,这一秒却成了再也无法苏醒的芳魂,华珠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
华珠总觉得自己很凄惨,一辈子活在赫连笙编织的美梦中,直到母子共赴黄泉才猛然醒悟,一切不过是黄粱梦一场!可是知晓了染千桦的处境,华珠才意识到,这个女人承受的苦楚远远大于她的。她不过是临死前知晓了一瞬的真相,染千桦却用一辈子的时间忍受着真相。
陈轩可以爱,但陈轩不值得她爱。
染天赐值得她爱,可她不能去爱。
当她历经磨难终于碰到顾绪阳时,一颗心又被对雅歌的思念与愧疚塞满了。
母女生离十四年,知晓真相的她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表姐,你等着,我会把雅歌带回来,让她叫你一声‘娘亲’!至于那个害了你的人,我一定、一定不会放过她!”
天蒙蒙亮,皇帝穿戴整齐,亲自前往染府吊唁。
失去保卫了边疆十多年的神将,皇帝的心情非常沉重。
一路,与皇后无话。
染府已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吊唁的官员,听说死的是染千桦,全都捶胸顿足、难以置信,在他们看来,染千桦这种在沙场跌打滚爬了十几年都安然无恙的人,怎么突然之间就殒命了?简直太叫人无法接受了!
刑部与大理寺都介入了命案的调查,势要全力捉拿真凶。
皇帝走入染府,并未叫人通传,直接与皇后去了灵堂。
众人见到皇帝与皇后,纷纷要行礼参拜,皇帝摆手,免了。
看了一眼棺木中穿着大红嫁衣的染千桦,皇帝才恍然惊觉自己好像忘记了她是女子,她虽美丽却也冰冷霸气,但凡难的、险的、无法攻克的,唤一声“染爱卿呢?快给朕叫来!”事情仿佛就能迎刃而解,可现在——
“染爱卿。”皇帝低低地唤着,无人应答,皇帝的胸口有些发堵,“给朕找到真凶!朕要将他碎尸万段!”
顾尚书与大理寺卿福身,异口同声道:“臣,遵旨!”
须臾,长乐公主也来了。
大家都以为长乐公主与染千桦从小关系不佳,染千桦死了,长乐公主应该很高兴才对。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长乐公主在看到染千桦尸身的一霎就“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