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1 / 2)

“国父慢走。”晟帝跑得有些气喘,远远地说着恭送的话。

芳年心惊于陛下对国师的称呼,想想了然。国师以一己之力扶先帝登基,当得起陛下这声国父。

她不敢抬头,活了一辈子,早就知道什么事情可以好奇,什么事情不能窥探。国师之貌,不可偷视。

出乎意料的是,红面黑底的靴子停了下来,如羽毛一般落在地上。她感觉到红靴微移,移到自己的面前。阴寒暗哑的声音响起,“宫里来了新人?”

芳年感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地上跪了一片的妃嫔宫女,她又是低着头的,国师竟能看出她是生人?

她浑身一个激灵,“回国师大人的话,臣妇是七王爷府上的傅氏。”

“抬起头来!”

芳年依言,抬头半垂眸,就算她有意不看那迫人的身影。那人还是入了她的眼中,仅是一瞬,足够她胆战心惊。

他的脸像是罩在阴暗中,不带一丝光亮。看相貌,约四十的模样,面白无须,狭长的眼,眼里的精光带寒,偏生沉得似枯井,逼得人无法直视。

一股寒气从她的脚底窜起,直达胸襟,那里冰凉一片。

国师用那双阴沉的眼看了她一下,便转过了身。明黄的长袍包住他削瘦的身体,像挂在上面一样,飘得令人发颤。

晟帝见他这下是真的要走,忙恭敬地相送。国师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他,明黄的衣袍飘飞着,很快消失在御花园的园角。

芳年分明听到,众女微弱可闻的松气声。连身边的淑妃娘娘笔直的肩头都松懈了一些。

这松口气的人之中,包括晟帝在内。眼见着看不到了人,才收起恭敬之色,睥睨着地上的众妃,清了一下嗓子,“爱妃们平身吧,你们今儿个倒好兴致,怎么齐齐出来了?”

众人谢恩起身。

“陛下,臣妾们正在赏花。”开口的淑妃。

晟帝的眼神晃过来,看到了芳年。芳年喉咙一紧,忙行礼,“臣女傅氏见过陛下。”

“傅氏?哪个傅氏?”

“回陛下的话,臣妇是七王爷府里的。”

“陛下,她就是七王爷新娶的王妃。陛下有所不知,这位七王妃是个胆子大的,当街抱了七王爷,七王爷难挡悠悠众口,丢下狠话。说要是她能爬去七王府,就认她这个王妃。”说这话的是成玉乔,她边说着,用帕子捂了一下嘴,像是在笑,“也是七王爷守诺,他料不到傅氏真的大张旗鼓地进了王府。所以傅氏就成了七王妃。”

芳年如何进的七王府,京中人人皆知,当成笑话一般地传了许久。宫里的女人们闲来无事,最喜听此等趣事,哪会没有听过?

眼下成玉乔挑白说来,半分脸面都没给芳年,她们私心想着,莫非宫外那些流言是真的?玉妃和七王爷本就有那心思,谁料中途杀出了傅氏,夺了原本玉妃的正妃之位。玉妃怀恨在心,当着陛下的面奚落七王妃。

有人眼中带了笑意,玉妃是个蠢的。她在陛下面前说这样的话,陛下心里能没有疙瘩?

“哦?还有这事?”陛下有些黄浊的眼看了一眼成玉乔,再看向芳年,一看之下,眼神闪了闪,“老七新娶的王妃?长得倒还不错。”

芳年一颗心提起,这口气话语,哪里像一国之君。晟帝的长相本算是英俊的,但身形虚浮,一副被酒色掏空的模样,看得让人倒尽胃口。

他的眼神比起那古公公,有过之而无不及,都令人十分的厌恶。芳年低着头,尽力缩着身子,使自己看起来像被吓到一般。

晟帝看到她这般懦弱的样子,兴趣减了大半。如此上不了台面,想来在府中也是不得老七的欢喜。

惠妃是宫里的老人,善会察言观色。一见陛下兴致缺缺的样子,就知是插话的好时机。“陛下,七王妃是小官之女,没见过大阵仗。被陛下您一夸,都吓得不敢说话。依臣妾看啊,这天下的绝色,可不都在陛下您的身边。您看看玉妃妹妹,这桃面粉脸儿的,满京里都挑不出几个。”

芳年在心里暗自感谢着她,要不是她解围,刚才陛下那话,她真不知如何应答。若是不答,又怕陛下怪罪。晟帝再荒唐,想处置她一个臣妻,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果然,晟帝被惠妃说得龙颜大悦,眼睛就看向了成玉乔。

成玉乔因为刚才的情急失言正在懊悔着,见陛下投来了目光,忙款款地上前,端着脸行礼。

“爱妃不必多礼。”晟帝说着,伸手扶住她,一把捏住了她的玉手,不再放开。“爱妃出门怎么不多穿一件衣服,看这小手冰得…”

“陛下,臣妾自小如此,便是大伏天里,都是这般的。”成玉乔心里嫌弃着,恨不得抽回自己的手。但她已进宫,全家的荣辱都系在陛下的身上。再是不喜,都得曲意奉承着。

心里越想,百般委屈,把一腔恨意都算在芳年的头上。

“哈哈…美人性凉,好极好极!”晟帝大笑着,略胖的手指不停地摩梭着成玉乔的手,对着身边的大太监道:“天公如此作美,美人艳花儿香,不可辜负。”

他身边的游公公是宫里的大总管,一听这话的意思,马上拍了拍手。

很快,太监宫人们便搬来桌椅,搭好花帐,摆好果盘点心茶水。芳年瞧着,看宫人们速度之快,必是常做的。

晟帝生活奢靡放纵,竟到了如斯地步。

还未等她感慨完,就见有太监过来请她入座。她自是坐在妃子们的下首,成玉乔坐在晟帝的身边,淑妃惠妃次之。

园子里,不知何时,宫廷乐师已到,开始吹箫拉弦。刚才还成群的妃嫔们分成两队,边舞边在花丛中穿梭。

上座的晟帝,沉浸在美人妙声中,手指敲在桌面上,打着拍子,一派惬意。成玉乔偎坐他身边,用纤纤玉指给他喂食。

靡乐催人微醺,美人娇笑连连,御花园衣香鬓影。何曾能想到不久之前众人还是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喘。

芳年抬头看了看天,觉得刚才和现在恍然不在一个世间。

她低头,视线微转向上头,就看到游公公正给他和成玉乔斟茶倒水。芳年的眼睛尖,看到那游公公给成玉乔奉茶时,摸了玉妃一把。

她愕然,陛下就在身边,天子的眼皮子底下,这太监的胆子未免太大了吧。转念一想那古公公,心下了然。所谓上行下效,有游公公这样的太监总管,自然就有古公公那样的追随者。

进宫之时的所见所闻,印证了那句上梁不正下梁歪。小太监们都敢和宫女们嬉戏打闹,调笑玩乐,何况身为总管的游公公。

只不过游公公的胆子太肥了些,在此等场合,都敢非礼宫妃,可见平日里没少行龌龊之事。

成玉乔被他一摸,像被蛇咬了一般,当下就摔碎了茶杯。

只听得一声脆响,惊得晟帝回了神,眯着眼,不悦地看着她,“爱妃,怎么回事?”

“陛下…”成玉乔自出生以来,娇生惯养,性子极为高傲,何曾受过如此轻薄。她因为觉得受到了羞辱,唇色苍白,“…是游公公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