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太君一口血堵在喉间,此次她一共才捐了八百两银子。这奴才一张口就要她补下五千两,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那丫头也变了脸,见自家老夫人下不了台,忙哼了一声,“方管事,你这空口白牙的,你说米粮二十八两一石,未免太过离谱。奴婢可是知道,往年再贵,也不过是十来两银子一石。莫非你伙同奸商来哄骗方丈,现在还想来讹我们国公府的银子,真是不知死活。”
芳年瞧着,韩老太君像是找到理由一般,眼神不善地看着她。
她当下就觉得有些想笑,人老了,就莫要再逞能。好好的在寺中吃斋念佛几日,祈求佛祖满足心愿,何必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以前,自己还是老妇人时,可不像韩老太君这般不识趣。
“米粮的价格,不是我说多少就是多少的。老太君不信,可以派人去外面打听。我一个管事,万
没有信口开河的道理。韩老太君莫不是心疼银子,不愿在佛祖面前彰显功德,足见心不诚,怕是所求之事终将化为虚无。”
“你…”韩老太君气得捂着胸口,脑海中又浮现出晔哥儿吃饱穿不暖的情景,越发的觉得眼前的妇人可恶至极。
芳年懒理她变得煞白的脸,朝她行了一个礼,“若是老太君没什么事,我就去忙了。”
韩老太君呼着气,怒视着她,“你这奴才真不知是哪个府上的,哪天老身定要和你主子好好计较一番。”
芳年微微一笑,韩老太君觉得她的笑中带着嘲讽,一眼都不想看到她。像挥蝇子一般挥手,巴不得她快些滚开。
她出了屋子,明觉还未离开,在外面等着她。
“方管事,韩施主找你所为何事?”
芳年颇有兴味地回头看一眼韩老太君住着的屋子,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韩施主菩萨心肠,说我们的粥太稀,百姓吃不饱,让我们每次多放一石米。我已替寺中上下和外面的百姓谢过老太君了,等会你就把这个消息告诉外面的百姓,就说韩老太君体恤他们,要再捐钱买粮,让他们高兴高兴。”
明觉双手合掌,朝屋子弯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小僧替所有人感谢韩施主的高义。”
屋里的韩老太君堵着的那口血一下子就咳出来,气得肝痛。她身边的大丫头气忙帮着顺气,暗骂那方管事混不吝,不知天高地厚。
芳年得了便宜,哪管别人如何骂她。她与明觉一起走出客舍,迎面碰到摇着扇子的唐昀。明觉略低着头,芳年现在是方管事,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错身而过。
唐昀的眉皱起,鼻子嗅了嗅,“你们站住。”
芳年无奈地停下,行一个礼,“这位公子,请问有什么事情?”
“本公子怎么瞧着你面熟啊?”唐昀打量着她,前后转两圈,“你是哪家的下人,来寻本公子的祖母做什么?”
“原来是国公府的公子,我是灶下的管事。韩老太君刚才唤我来,说是怜悯外面的百姓疾苦,要再捐银两。让他们吃得更稠些。这不,我与小师父正赶着去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
唐昀的眼神闪了闪,据他所知,他的祖母可不是这样的人。
但芳年才懒得与他多费唇舌,道声告辞,就与明觉离开。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唐昀眉头微皱,用合起的折扇轻敲着手心,一脸的若有所思。一会儿,他自嘲一笑,慢悠悠地朝祖母的屋子走去。
那丫头一见他进来,忙扶了一下发髻。
“祖母,您这是怎么了?谁让您受了这么大的气?”
唐昀赶紧扶着气得呼呼喘气的韩老太君。轻拍着她的背,眼神瞄向立在一旁的丫头,那丫头先是露出一个娇羞的表情,然后义愤填膺地把刚才的事情说一遍,期间添油加醋,把芳年说成一个无理狂妄的小人。
“祖母,那方管事竟想让我们府里填补那五千两银子?”
“奴才欺主,不知是哪个府里出来的,如此心黑…咳…”
“祖母莫急,孙儿倒是有一策。祖母慈悲心肠,想百姓们吃得好些,那每日多出的两石米,我们国公府出了。以九十天为计,一日两石,不过一百八十石米,孙儿这就去命府里的管事送来。”
韩老太君一听,立马心口不痛了,“还是昀哥儿聪明,没错,此法甚好。”
国公府里有粮库,一百八十石米,不过是小数目。且他们原是自存的粮食,可不是外面高价买进的。这些米,对于他们来讲,也就值个几百两银子,与五千两不可相提并论。
“昀儿,让管事多取二十石,添作二百石。”
“祖母仁慈。”
唐昀说完,出去安排。
待到日落时,国公府的二百石中白米就送到寺中。不过是白得的米粮,芳年原本也没想过韩老太君真的会再捐五千两,不过是讹上一讹,有总比没有强。
灶下的人都很高兴,尤其李氏,嘴里不停地说着夸奖韩老太君的话,言语间极心谄媚之词,就差没用热脸去贴。
芳年笑笑,不与她一般见识。
外面流民都得到消息,想着能喝上稠粥,哪有不高兴的道理。纷纷夸韩老太君是个大善人,必会长命百岁,消息传到韩老太君的耳中,她的气终是顺不少。
慧法大师的院子里,一僧一俗正在下棋。
“傅小施主好谋略,三言两语,不费吹灰之力就弄来二百石米粮,贫僧佩服至极。”
元翼不语,手中的黑子毫不犹豫地放下,整个棋局胜负已分。
“贫僧又输了。”慧法大师半点不生气,抚着须,收起白子。
“大师最近心乱了。”
“还是元施主了解贫僧。出家人四大皆空,但是国仇家恨一日未报,终是意难平。贫僧愧对佛祖多年的点化,还不如元施主心静。从今日起,贫僧要闭关半月,化解心中的戾气。”
慧法大师说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元翼起身告辞,走出院子。一眼就看到正朝这边走来的妇人,当下眼神变得柔和,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你怎么在这里?”芳年欢喜着,瞧见他出来的方向,明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