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的时候娇声娇气的,就像是撒娇,虽是生气居然也可爱的很。裴九郎眼见着这个不认识的小姑娘气得双颊生晕,便如同雪团儿闹气炸毛似的。他心里越发觉得有趣,但还是刻意板着脸逗她道:“家父素来爱护书册,你把书给弄湿了,还是先想一想要如何赔罪吧。”
沈采薇只觉得一股气从心底冒出来,气急反笑,唇角的笑涡若隐若现:“那好,我这就去和裴伯伯说这书是被你弄湿的。”她故意抬起眼梢去看裴九郎,一字一句的道,“反正你没证人,我还有个妹妹,我看裴伯伯会信谁!”
虽然欺负小孩子太丢脸,可熊孩子太惹人厌了,不欺负简直是叫自己难受。再说,裴九郎这模样,说不准还真是一说就让人信了。
这话也不知触到裴九郎哪一根敏感的神经了,他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他干脆冷笑了一下:“随便你,丑八怪。”
他眉梢轻挑,居高临下的打量着沈采薇,刻意将后面三个字拖得长长的,说不出的轻慢讥诮,仿佛在讥嘲对方“丑人多作怪”。
不等双眼冒火的沈采薇说些什么,他已经干脆利落的扯回自己的袖子,抱着猫儿直接就走热人了。人高腿长走得又快,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沈采蘅这只会马后炮的家伙时候才慢吞吞的凑过来,很有点姐妹情谊的替她担心道:“怎么办?”她是真心替沈采薇担心的。
沈采薇憋了会儿气,半天才咬着牙接口道:“当然去认错。”
刚才她那话本就是拿来威胁对方的。就算不提推卸责任这事有多low,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沈采蘅这丫头一说谎话就结结巴巴的,根本做不得伪证,没有拖后腿就算不错了。还不如老老实实去认错呢。
沈采薇忍下这口气,心里却是狠狠的给裴九郎画了个大叉叉。
虽然还是个小屁孩,但一点君子风度都没有,居然连小女孩都欺负。若有机会,她一定要叫他知道什么是“宁得罪小人不得罪女子”。
来日方长,且瞧着吧。
☆、五果羹
沈采薇说是认错道歉,自然是真的认错道歉。恰好那奉命照顾她们的刘嬷嬷还未回来,她便牵着沈采蘅的手一起去寻裴赫认错了。
她们两个小女孩儿,便是连迈门槛都有些吃力,此时忽然跑过去,倒是叫那两个喝茶说话的人吃了一惊。
“你们怎么跑来了?”沈三爷喝了口茶,打量了一下往这里走来的两人问道。他的眼神在沈采薇被打湿的衣角和手上拿着的书册,心下一动,已有几分了然。
裴赫倒也有些吃惊,问的却有些不一样:“照顾你们的刘嬷嬷呢?”
“嬷嬷还有其他事呢。”沈采薇礼貌的答了一声,然后拿着书册走过去,郑重的抬头去看裴赫:“裴伯伯,我把你借我的书打湿了。”
她看着裴赫清瘦的面孔和略有些凌厉的长眉,心里微微有些忐忑,但还是硬着头皮认真道歉道:“对不起。”
她和沈采蘅一样都是娇养的,即便是前世,到了后面也多是经纪人哄着她,厚着脸皮不认错的事情多得是,甚少这般正正经经的对着人道歉,话一出口,心里很有些难为情。
不过,以裴赫的风度,固然爱惜书本,但也不会对沈采薇这般的小姑娘生气。
他听了沈采薇稚声稚气的认错话,愣了愣,然后反而哈哈大笑着将沈采薇抱了起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二娘小小年纪就知道虚心认错,当真是叫人刮目相看。”他用自己用额头顶了顶沈采薇娇嫩的额头,对着那嫣红的胎记视而不见,笑得十分高兴。
沈采薇脸红了红,心里却也因为裴赫这一笑而放松了许多,她咬咬唇,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点小笑意。
裴赫又安慰了几句:“这本就不是什么孤本,令人再买一本就是了。二娘不用太在意的。”他将沈采薇放到了地上,宽大的手掌在她头顶轻轻的抚了抚,就像是个慈祥的长者一般。
沈三爷此时也站了起来,温声道:“这可不行,二娘弄湿了裴兄的书,又怎么好叫裴兄自己再买?我等会回去就让人送一本来。”
裴赫笑着打趣道:“听说你们家还有阜阳出土的汉版《诗经》,别有不同。我这可是占了便宜。”
“裴兄说笑了。”沈三爷拱手礼了礼,看了看天色便道,“这时候也不早了,我便带两个孩子先回去了。”
说着,他又看了看沈采薇和一边装木头人的沈采蘅,板了板脸:“你们两个整日冒冒失失的,再有一次,下回可别想出门了。”
沈采蘅一下子就被吓到了,急忙去拉沈三爷的衣角,别别扭扭的说不出什么话来。
倒是沈采薇,很有负罪感的垂着头,乖乖的束手站在那里听教训。
正所谓‘枕边教妻,堂前训子’,沈三爷只说这么一句话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虽然裴赫不计较,但他作为家长自然是要在也是在形式上表一表态度。
裴赫在旁劝了几句,然后才亲自起身,周到的送了沈三爷和两个孩子离开。
等送走了客人,裴赫立刻就令人叫了伺候人的刘嬷嬷过来,不动声色的问道:“我不是令你等好好伺候沈家小姐?此次幸好只是毁了一本书,若是沈家两位小姐出了事,你可担待得起?”
刘嬷嬷早就吓得伏在地上连连磕头:“是老奴一时忙得糊涂了。”她不敢在裴赫面前敷衍,老实的道,“实在是九哥儿一时不见了人影,下面的人都心里担忧,一时急糊涂了。”
她们这些人送来的时候就被交代了要照顾好九郎。因此才会在听到九郎不见的时候慌了神。此时想起来才真是觉得自己糊涂了。
裴赫心中一叹,阖眼道:“叫九郎上来。”认真想一想,说不准就是那兔崽子惹得祸,简直叫人想要揍一顿。
裴赫发了话,裴九郎又是在家的,自然很快就被人人唤了上来。
“阿爹。”裴九郎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他对着裴赫也如对着沈采薇似的,冷冷淡淡的。
裴赫抬眼看他,神色肃然:“说吧,你今日又闯了什么祸。”自从接手了裴九郎,这话都成了裴赫与裴九郎日常对话的开头句了。裴赫偶尔想想都觉得心酸酸,简直是欠了他的。
裴九郎倒也没有撒谎的打算,十分光棍的把事情给说了。
裴赫听着听着就觉得手痒,恨不得卷袖子先揍一顿再说。他大怒道:“混账!人家小女孩都知道不能推卸责任,你竟不如一女童?”
裴九郎虽然心知自己错了,但这年纪的少年自尊心本就强,被这么一说反倒梗着脖子不吭声。
裴赫看着这样子就觉得头疼——简直是前世修来的孽障。他摆摆手:“行了,行了,你给我滚回书斋看书去。读书明理,读书启智,你也给我多懂点儿事吧。”
裴九郎对他行了一礼,这才冷着脸退下了。
裴赫站在屋内眼见着裴九郎就要出门了,轻轻出声道:“明日就让人把你那只‘雪团儿’送回去吧。”
裴九郎忽而转头去看裴赫,一双眼睛就像是被点了火似的:“那是姑姑给我的!”他故意把‘姑姑’两字咬得重重的,显然这里的姑姑便是汝阳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