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太监听后一声冷哼,倒吸了几口凉气后,恨恨道,“这女人曾经风光无限,从来不把我们这些奴才当人看。若非她当日随口一句,我又怎会落个断子绝孙的下场?!哼,谁知她也有今日,我怎能放过她?再者,谁说她必死无疑了?皇后娘娘金口玉言,念她曾为陛下孕育龙子,如今又早已神志不清,饶她死罪。所以,她不但不用死,还得好好地活着!”
小太监闻言满心仰慕,连声音都透出几分欢喜来,道,“皇后娘娘不愧是千古一后,遭人陷害多年,却以德报怨,果然胸怀宽广,是个好主子!”
话音刚落,却听那老太监又是嘿嘿一笑,意有所指道,“小顺子,有时候,死不是最恐怖的。”
“啊,死还不恐怖么,难道还有什么比死更可怕?”
老太监又笑了,那笑声夹杂着短促的吸气声,在这黑夜之中显得格外怪异渗人。
而当那笑声彻底消失之后,有一人悄悄地从房上跃下,轻轻落在了那依旧在咀嚼口中人肉的李贵妃身前。
“从九霄落入泥中,机关算尽却换来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李慧,没想到你也会有这一天!”来人一身药童装扮,身材娇小,半蹲着盯住李贵妃,一字一句道,“李慧,你害我金家满门,如今,你还认得我金美人吗?!”
金美人便是金四娘,她目眦欲裂,满面仇恨,手中的短剑却怎么也没法刺出去。最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叹了一口气,缓缓将短剑藏入袖中,喃喃道,“罢了,便是将你剥皮抽筋又能如何?我的家人早就死了,再也不可能活过来。小白说得对,善恶终有报,你如今的下场,便是报应!”
说完,她看也不看李贵妃,起身便要准备离开。
熟料,原本乖乖缩在柱子后的李贵妃见此脸色突变,一个纵身扑了过去,紧紧揪住金四娘的衣角,凄厉道,“姑姑你别走,那匕首真不是慧慧的!慧慧怎么会害你呢,你是慧慧的亲姑姑啊!你别走,你别走!彻儿还被押在天牢半死不活,那可是你的亲孙子啊!”
李贵妃哭得不能自己,金四娘却想起刚才那老太监被生生咬掉了一块肉。于是吓得腿一缩,急急退到了一丈开外!而那衣角,自然是“嘶啦”一声,被彻底撕了下来。金四娘暗暗吃惊,不想这李贵妃双手几乎全废,只剩下几根骨头支着,竟还有如此大的力气!
李贵妃却似早已忘了疼痛,手脚并用地蠕动着爬了几许,见实在抓不住,便颤颤巍巍地将挂着糜肉的五指伸向金四娘,满脸的眼泪鼻涕混着血水,哭喊道,“姑姑,你救救他,救救我的儿子吧!他是你的亲皇孙,是未来的皇帝,是轩辕国的希望啊......”
哭声凄厉,如同肝肠寸断,泣血而鸣,缭绕在冷宫的上空久久不散。
金四娘一路飞纵,回到小白身边许久后仍旧心神不宁。脑中全是李贵妃伸着手向她求救,画面痛快却太过凄惨,一时挥之不去。
小白将昏迷的阿朵松绑,然后盖上被子,头也不回地道,“四娘,银针。”
话说完半天,背后毫无反应。他莫名其妙地回头,只见金四娘双目无神,正直愣愣地捧着针盒发呆。
叹了口气,小白无奈道,“四娘,人生在世,各有命数。李贵妃如今得了现世报应,也是自己的命数。你这个反应,真是不太像你啊......”
金四娘一震,回过神答道,“我金美人儿岂有那妇人之仁?李慧罪有应得,不值得任何人可怜,只是......”
小白疑惑不解,紧接着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金四娘话到嘴边,抬头看到小白后浑身一激灵,掩饰般咳嗽了两声,勉强笑道,“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便大仇得报,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小白听后并未多想,因为此时此刻,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费心思。于是,他伸手拿过针盒,转身坐回到阿朵的身边,然后取出了银针。
金四娘见状瞧了眼昏迷不醒的阿朵,又警惕地瞄了眼屏风,斟酌道,“小白,你真的要分离出金蚕蛊,去救武帝吗?”
小白手中一顿,回眸看了眼暗影中的金四娘,道,“四娘可是有话要说?”
金四娘欲言又止,最终轻声道,“这阿朵身怀金蚕蛊作恶多端,几次三番谋害阿四,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我们这位陛下也从来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武后突然归来,小白,你可想好了?是不是,真的要陷进这皇权争斗之中?”
小白闻言莞尔一笑,叹息道,“四娘,你还没明白么?不是我要陷进来,而是我脱不了身啊?”
“你是指武帝逼着你替他解毒?”四娘胸口起伏不定,急急道,“武帝在除夕宴上突然昏厥,醒来便双目失明,看来早已病入膏肓。政局已乱,只要你愿意,我们随时可以逃出皇宫,从此天高地阔,再不回京都!”
小白眸中一亮,随后却渐渐暗淡,缓缓道,“我不能走。”
金四娘原本满眼希冀,闻言却也不由得静了下来,半晌后,道,“也是,你还要救苏幕遮苏公子。”
小白回过身,金四娘看不清他神色,只听他一字一句道,“我从小不爱拘束,四海为家,毫无挂念。却仍有两个人不能丢下,一个是已经过世的师父,而另一个,便是苏幕遮。”
金四娘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倏地一白,全然没有了血色。只见她十指发白,紧紧绞在一起,嗫嚅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苏幕遮死了,你......”
“没有如果!”话未说完,小白蓦地一个转头,直勾勾地瞪着金四娘,道,“他不会死,我也绝对不会让他死!”
小白一向浪荡不羁,整日笑眯眯的,别说瞪人,便是吵架也是没有的。今日神色大变,金四娘只觉得心中剧痛。于是,强打起笑脸,转过话题道,“你说怪不怪,武帝几个时辰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发病晕厥了呢?”
小白似也觉得自己有点暴躁,连忙缓了神色,认真解释道,“陛下不是突然发病,而是被人动了手脚,诱发了蛊毒。”
“啊?怎么会?蛊毒被压制了多年,怎么可能突然被引发?”
金四娘大吃一惊,小白却是若有所思,低声道,“有一种方法,可以最快最有效地激发陛□□内的蛊毒。”
“什么方法?”
“身怀母蛊之人的鲜血。”
“我的鲜血。”同一时间的皇帝寝宫,武后笑盈盈看着面无人色的武帝,轻声慢语道,“阿智,你不是说,爱有多深,恨便有多深么?瞧我多懂你,知道你恨不能食我的肉,喝我的血,便主动将鲜血奉上了。”
武帝双目黯淡无光,早已看不见任何东西,但这依旧无损他的威严。只见他一身明黄常服,强自镇定地坐在椅子上,呼吸急促却好似淡然地说道,“不可能,你根本没有机会下手。”
“哦,是吗?”武后嫣然一笑,道,“难道你忘了,白日里......”
话音未落,武帝脸色又是一变,继而恍然大悟道,“是茶,是你端给朕的那杯茶!”
☆、第164章 天下奇毒
武帝就这样想起了小楼里的那一杯茶。
那杯茶由她亲手递上,伴随着背后轻轻的拍打和柔声细语,“莫急,喝口茶,压一压。”
于是,茶水顺着唇瓣舌尖滑入他的喉头,然后在心间撒下一捧柔软。不可否认,那一刻他后悔了,头脑一昏,差一点就想妥协。可惜的是,那也仅仅只是差一点,即使他们近在咫尺,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如今回想起来,武帝只觉得心头发凉浑身无力,连说话都显得沧桑起来,“所以,你递上那杯茶,便只是为了下毒?”
“怎么,杀女、弑子、囚妻,灭我苏家满门,难道你还指望我苏锦对你温柔如水么?”
声音清澈却冰冷,回荡在空空的房内给人一种不寒而栗之感。武帝颓然一笑,即使双眼失明看不到任何东西,他也能想象出武后勾唇讥讽,满目仇恨的样子。
真是如此吗?其实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