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2 / 2)

孩童兴奋的脑袋瞬时懊恼地垂下,道:“我不吃了,我都回答不出来。”

绛儿忙道:“我还没问你怎么知道回答不出来?”

孩童小脸五官全部纠在一块,表情很是为难,道:“夫子问我的问题我从来都回答不出来,常常挨打板子。”

绛儿听得原因,笑道:“我问的问题,你回答不出来也不用挨板子,我还会给你一颗糖。”

说着,晃晃手上滋味香浓的糖人。

这对孩童来说显是有巨大的诱惑力,他不禁把手放到嘴里,仿佛能先解解馋,咽了咽口水道:“如果我答对了呢?”

绛儿道:“那就给你叁个糖人。”

孩童兴奋欢呼一声,急道:“姐姐快问!”

绛儿敛起笑容,正色道:“最近几日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难过的地方?”

孩童道:“常常有。”

绛儿唬了一惊,问道:“是哪里觉得难过?”

孩童盯着她手上的糖人不说话,绛儿递一个给他,孩童接过满足地整颗塞在嘴里,支吾道:“我爹娘常常打我屁股就会很难过。”

绛儿语噎,不如直接问道:“你有没有看到过灰雾?”

凡人看不到灰雾,她问完都不欲听到他的回答,将另外两根糖人送给他,向旁处探听消息。

孩童得了人家的糖就要回答,道:“灰没看见过,但总是看到白,一个白胡子老伯伯,哈哈,他也喜欢握我的手腕。”

绛儿闻言,忙问:“白胡子伯伯?他穿什么样的衣服?”

不待孩童回答,只见拐角处行出一人,那人身着鸦青色缎袍,风姿飘逸,若不是头上白发面上白须,定以为他是个风流佳公子。

但这人不但头发胡须花白,面上的脸色更是惨白。

“师尊……”绛儿意外地望着黄参真人。

黄参真人朝她微笑,仍是那么慈爱。

绛儿快速扭头四扫这安宁的小镇,目光又落在黄参真人惨白的面容,震撼道:“这些人都是师尊所救?”

黄参真人微一颔首,“做师尊的总不能比徒弟还不如。”

“师尊……”绛儿忍不住扑到她怀里,谁也不了解她看到师尊冷眼旁观凡人受难无动于衷时心底有多失望、难受。

因为她已经把师尊当成尊长、当成父亲,无法接受敬爱的师尊变成她所轻视的人。

黄参真人爱怜地抚着她的脑袋,道:“还是个长不大的姑娘。”

绛儿看着他惨白发紫的面色,颤声道:“师尊救了好多人。”

黄参真人没有一点得意,反而叹息摇首,道:“我能救的人不过沧海一粟。”

绛儿讶然道:“灰雾已经往北境之外去了吗?”

黄参真人道:“没有,但是……”

说到这里,他不忍再说下去,道:“下一个是永林镇,我们走吧。”

绛儿跟随黄参真人向永林镇飞去,心底隐隐不安,怨气没有蔓延出北境这算是不幸中的幸事,若他们日夜相救或许有希望彻底驱散灰雾,但是师尊为什么忽然闭口不言?

片刻间已远远望见永林镇上空围绕骇人心魄的灰雾,道道凄惨的嘶声呐喊随风飘来,绛儿不禁一阵后背发凉,刚松下去的一点心又高高吊起。

吃人,又是互相吃人。

绛儿迅速飞近小镇,望着比昨日还嗜血癫狂的凡人,她暗暗心惊,连忙凝神取出翠笛,这一次消耗的修为定比昨日要多,只因时辰愈长,变异的人愈多,灰雾愈浓重。

绛儿目中映着一个又一个抱打在一团,互相啃食撕咬的村民,心内哀切,想起这是永林镇,不知那位爽朗的苗大娘在何处,事到如今她免于祸患的可能性很小,或许是在吃人,或许是被吃。

想到这里,绛儿满目血腥中仿佛每一个都是苗大娘,每一个都是她亲近的人被残忍撕扯吞咬。

绛儿挖心摘肝似的痛楚,她把怨恨入骨髓,却只能被动以修为救下一个个无辜遭难的人。

翠笛毫不犹豫置于唇间,无论损耗多少修为,她都要把他们救下。

正要吹动,忽见一个瘦骨伶仃小身影,穿着朴素的碎花袄子,仿若身后有洪水猛兽追着,面容惊怖,发狂地向前奔。

“丽花!”绛儿急呼。

丽花穿着神君赠的袄子,抵御了怨的侵袭所以身上没有灰雾,她从镇子里逃离出来,看到熟悉的、正常的人,惊恐万状的身体猛地朝绛儿扑去,不料她已吓得心裂胆破,甫一见到熟人,提起逃离的勇气退散,紧绷的弦放松,登时脚软筋麻,跌倒在地,再加狂奔的余力不由在泥地上滚个几个圈。

绛儿赶忙扶起她,但见一张沾上尘泥污垢,隐隐带着血迹的脸上面无人色,一双大眼睛不再天真无邪,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瑟瑟发抖的小身躯紧紧抱住绛儿,放声大哭,凄惨悲戚:“哇!阿父吃了阿弟!我看见阿父把阿弟吃进肚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