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跑远了的他们却忘了,心肝宝贝尖儿的顾启明,依然留在虎口,吓的要哭了。
陈钧杰双手支着额头,试图掩盖自己扭曲的表情。今晚,从外婆往下,所有的长辈共同演绎了一出名为“丑态毕露”的好戏,让看了个全场的他三观碎成了渣。空调尽职尽责的吹着暖风,却驱散不了他身上渗透骨髓的寒意。
啪嗒,眼泪落在了麻将桌绿色的绒布上,晕开了水渍。“父母禽兽不如”的六个大字,在陈钧杰的脑海里不停回响。泪水越积越多,由哭泣变成了啜泣,却无法再像孩子一样嚎啕。
刘思宽深呼吸几口,强行平复了情绪,顺手给了表小舅子一包纸巾。赵永康沉默在旁边拍着他的肩,以作安慰。
顾启明惴惴不安的偷眼看着自己的姐姐,在等下姐姐动手时,他到底是忍还是躲之间来回纠结。眼看顾盼抬起手,他干脆垂头闭上了眼,算了,让她打两下出气吧。
头顶确实挨了两下,但力道特别轻。本能的伸手摸到异样处,拿住了个厚厚的红包,怔住了。
“你姐夫给你的见面礼。”顾盼伸手揉了揉弟弟的头,“今天下午……我一时激动,对不起。”
顾启明瞪大眼,姐姐对他道歉?卧槽!我姐居然会对我道歉!?
呆愣间,修长的手指戳上了他的额头:“给你钱不是让你为国产游戏添砖加瓦的。明年就毕业了,再不好好学习,将来找不到工作,你吃什么?真以为自己有老可以啃?不看人对己,只看人对人。他们恨不得对我扒皮拆骨,又能疼你到哪里去?你真想去给智障做女婿啊?”
顾启明乍起胆子,抓住了那根洁白的手指。手指没有抽走,他不自觉的攥紧:“姐……”
“嗯?”
顾启明突然有很多话想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直接卡了壳。顾盼的眼里,难得流露出些许温柔。就在陈彩欣记得金镯子却落下顾启明的瞬间,她心里对弟弟最后的仇视碎成了齑粉。她突然彻底的明白,重男轻女只是借口,无论儿子还是女儿,都仅仅是可供剥削的奴隶,区别在于剥削的方式不同,所以前期的投入不同。就像他们推车上的产品,油条是主业,如果糖油粑粑需要更大成本的话,他们一样会果断的舍弃。
仇恨与感情的交织,蒙蔽了双眼。当顾盼从对父母仅剩的期盼中抽身出来时,多年来刻意隐藏的自责翻涌而出。稚子无辜,小时候的顾启明,又有什么错呢?如果他有得选,会愿意投胎到陈彩欣的肚子里吗?小时候的她,需要靠揍顾启明获得资源,但现在她已经长大了,或许她真正该回报的,是间接提供了资源的顾启明。
儿时的记忆如同浮光掠影,在眼前划过。
“明明最喜欢姐姐了。”
“我讨厌你。”
“可是明明最喜欢姐姐了!”
“滚!”
顾盼的手指抽出,回握。在顾启明惊讶的目光中,她轻轻笑起来。这一刻,血脉相连的两个人,终于在一团乱麻的纠结中,达成了谅解。
顾启明怔住了。作为一个表面上被千娇百宠,而实际上并没真得到过什么的孩子,他或许没有顾盼那么深刻认识,但父母是不是爱他,他是有模糊感觉的。依照本能,自然而然的产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反倒是姐姐,够凶悍也够清晰。人是很复杂的生物,顾盼的暴虐正是来自于憎恨父母的同时依然爱着父母;同样顾启明讨厌经常打他的姐姐,但更会依赖朝夕相对的亲人,尤其他的性格还充满了软弱,远远做不到顾盼那样,忍着浑身不适,蛮横的把自己拔出泥淖。心理上的依赖就显得格外明显。
顾盼罕见的善意,让顾启明惊喜。他手指用力收紧,死死抓住了姐姐的手,十指相握。随即,不甚明亮的眼睛笑出了个特别好看的弧度。呢喃低语:“我最喜欢姐姐了!”
顾盼:“嗯。”
第127章 干小舅子
刘思宽站在旁边, 轻轻吁了口气。相处这么久, 他能感觉到顾盼对原生家庭的心结。虽说人这辈子,难免有些过不去的坎, 只要不影响大局, 过不去也就过不去了,反正没人做得到十全十美。但是能有机会解开, 总是好事。
陈钧杰的情绪也慢慢缓和了下来, 他不是小孩子了,当着别人哭感觉比较丢脸。拿纸巾抹了把脸,先替父母给顾盼和刘思宽道了歉:“对不起, 我爸妈他们……”说着, 又卡了壳,事情太奇葩,以他刚出社会的菜鸡水平, 完全找不到切入点来表达自己的诚恳。
顾盼苦笑:“跟你没关系。我们在座的, 哪个不是受害者?”
陈钧杰心里一团乱, 不明白父母怎么变成了那个样子?所谓独生子女,多半父母是有单位的。除了中途倒霉下岗的之外,家庭条件横向对比都算不错的。尤其是他毕业以后, 虽然没能寄钱回家,但家里也不用负担他读书生活,压力骤减,都买的起车了。他实在想不通,父母算计顾盼干嘛?功利点来讲, 有个混的好的亲戚,不是更应该好好相处吗?
从小被往死里惯的小皇帝们,在人情世故上多少有些欠缺。陈钧杰是弄不明白父母发哪门子疯了,但他更不明白为什么闹的这么离谱,顾盼还肯要给父母一对金镯子。好在顾盼就在眼前,目前迫切想成长的陈钧杰不耻下问了。
顾盼回答的很爽快:“姨父既然能想办法硬闯,难保他们不会杀个回马枪。金镯子是我目前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干脆给了他们,省的他们惦记。你以后要记得,在外面混,安全第一。”
赵永康听到顾盼提起他岳父,郁闷的想死的心都有。其他人还好,生活工作在外面的大城市,不高兴了少回来,甚至可以不回来。他却扎根在阳县,一年到头对着不要脸的岳父母,日子没法过了!
顾盼却抓着赵永康问:“你知道哪里有顶门器卖吗?”
赵永康无力的摆摆手:“不用买了,我以前出差买过,放在家里,等下拿给你们。”
“多谢。”
陈钧杰天真的问:“顶门器是什么?”
顾盼回答:“一种防止人强行破门的工具。”
陈钧杰噎住,结合前面送金镯子的行为,顾盼对父母简直严防死守,更加觉得可悲了。
赵永康是比较圆滑的,遇到明摆着有出息的亲戚,他乐意结个善缘,这也是他今晚过来救场的直接原因。见顾盼对父母和亲戚防备的如此严密,就知道她大概是没兴趣再回阳县了,他拉关系的机会并不多。于是善意提醒:“以我对他们的了解,搞不好今晚又凑在一起出馊主意。你们要小心提防。”
顾盼不以为意:“我们明早走。”
顾启明眼中立刻流露出不舍:“这么快?”刚跟姐姐和好呢!
顾盼一眼看出顾启明的态度,直接问:“你反正放假,要跟我去花城玩吗?”当着赵永康的面,她留了个心眼,没有直接告知自己的行程,而是说了句误导性十足的话。通常从阳县去花城,得乘车到市里转火车,但他们是打算去省里转飞机的。也就是说,如果赵永康玩无间,那明天早上即使顾志刚夫妻想去堵她,也只会盯去市里的汽车。早上发往市里的汽车班次相当密集,基本上半个小时一班,凭他们的本事,很难逮到人。倒不是她怂了,主要是懒得再找麻烦。
顾启明的手机和钥匙都在身上,明早打个电话通知一下父母就行,爽快的点头:“好。”
几个人说着话,刚开始压抑的气氛挥散了不少。在座几个人,除了赵永康以外,中饭都没吃的。精神松懈下来,生理需求迎头赶上。舟车劳顿的刘思宽的肚子率先发出抗议,咕咕的叫了起来。
土著赵永康见状很自觉的说:“我有个高中同学开了家饭店,她手艺不错,你们不怕远的话,我们可以去那里吃。”
顾盼问:“有多远?”
赵永康:“酒店到外婆家的中间。”
刘思宽:“……”那不才两公里不到?阳县人民和花城人民对距离的认知不是一回事哈。
那家店比较有名,心情不错的顾启明一下子就想到了:“是‘一家人私房菜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