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2 / 2)

我若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待他主动提及,我反而不好解释,索性先下手为强。

又听得他说,“上次见你,我不太肯定,你变化太大。”

我忍不住转头直视他疏朗侧脸,向他问出心中疑惑,“那你上次怎么没直接问我?”

廖长宁被我问的一愣,敛眉思索了片刻,沉吟正色反问我,“翘翘,你之前是故意装作不记得我?”

我面上一红,惊异于他思维上的敏锐,嘴上却还是不服气的与他争辩,“你拐弯抹角,我为什么要开门见山。”

“伶牙俐齿。”他宽厚笑笑,没有跟我计较。

其实,廖长宁的性格与其说是温柔和煦,不与争锋,倒不如说是淡薄冷情,很少有人有事能牵动他的情绪。很多事情,他不计较,也不介怀,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宽容大度,只是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觉得无所谓而已。

我也是在很久之后才想明白这些。

车子转入使馆区附近的街道,郁郁葱葱的宽大梧桐树叶遮蔽了路灯的微芒。立刻有殷勤侍者迎过来替廖长宁泊车,我亦步亦趋跟着他走进餐厅。

说是陪他吃饭,廖长宁却也只是放松姿态靠在椅背静静饮了两杯红酒。

而我实在太饿,面对工笔画般精致的餐食我只顾大快朵颐,头盘沙拉主菜吃完,撑到了十二分饱。

旁边的侍者走过来问要不要甜品,我犹豫着说不用了。

廖长宁笑着又加了一个熔岩巧克力慕斯,端上来我出于礼貌尝了一口,不知道怎么回事,手就是不能停下来,一勺又一勺。那天的氛围实在是太过轻松美好,我稍微有些放肆,吃完之后竟然敢忍不住抱怨他,“都说了不用吃甜品了,你为什么还要点?”

他口吻笃定,含笑轻轻摇了摇手边的水晶酒杯,“因为我知道你没说实话。”

廖长宁与我谈及年少的旧时光。

他记得教我写字画画,每回我都会弄他一身墨汁水彩。

他记得我放学后总是爱带礼物讨好他。有时是时令的新鲜食物,有时是河滩上捡来的漂亮石头,还有一次带了一捧路边采摘的鲜花过去,害得他过敏并发支气管炎。

廖长宁眉眼沉静,就坐在我对面,背景是餐厅宽大的玫瑰窗,华美的丝绒帘和精致的雕花铁栏。他缓缓说起那些有我参与的曾经,那些盛开在他生命之中的浮沉倥偬。

那一刻,我满足的好像已经得到全世界。

出来的时候,在餐厅宽阔轩敞的门厅,廖长宁遇到了认识的人。

那个五十出头的中年人穿了一件夸张的改良唐装,因为发福的厉害,所以有些衣不称身。

廖长宁也只是静静站着,气息沉沉,侧影就像从画中剪裁下来。

只听那人一边向我们走过来一边殷勤打招呼,“听说今次股东会之后安排了庆功宴,大少怎么倒来这里躲清静?”

廖长宁脸上已经换上了无懈可击的笑容,暗夜流光里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清冷,他轻咳一声,道,“顾叔也说了是庆功宴,那自然只有有功之人专飨,我若出现,岂不是扫兴?”

他没有想到廖长宁会如此直接自嘲,面子上有些抹不开,但似乎并不愿意得罪廖长宁,又试图转移话题。我听得他说,“还没有恭喜大少你好事将近,到时候一定不要忘给我这个老头子发请柬啊,我可少不得要去凑个热闹讨杯喜酒喝。”

廖长宁不置可否的笑笑,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

那人这才注意到廖长宁身后站着的我,眼中颇有寻味之色,面上也表现的十分明显,毫不掩饰的笑问,“原来有佳人在侧,这位是?”

廖长宁礼数周到的欠身,但是微微上挑的眼眸天生就带了几分倨傲神色,他淡淡向对方介绍,“舍妹,刚从老家过来读大学,”又转身轻声召我过去,“翘翘,过来跟长辈打个招呼。”

我纵然有十二万分不情愿,却不愿意拂他颜面,只好慢吞吞的挪过去,略微点头致意。

好在廖长宁对于我的无礼也不是很在意。

餐厅侍者将车子停在阶前,他的手搭着我的肩,携我上车。

夜风渐凉,四月的万物都在蓬勃成长,我的内心却有梦凋零的声音,一片荒芜。

我曾经设想过,他会不爱我。

也曾经设想过,他已经有了自己深爱的人。

我也能明白,其实很多时候,爱一个人并不一定能和他在一起。我跋山涉水来到他身边,却也只落得这样一个荒凉无比的境地,他竟然已经有了打算准备结婚的人。

我深刻体会到那种切肤之痛,那种能摧毁一个人的意志的无能为力。

那种从云端跌落的,幸福。

☆、整个年少(1)

1.未来很近,理想很远,生存以上,生活以下。

百年校庆之后,就到了五一。

那年劳动节的假日加上调休一共可以休息七天。

在苏文的介绍和帮助下,莫晓楠兴冲冲的拉着我找了一份促销礼仪的兼职,她发觉我一直闷闷不乐,所以平时对我都多有迁就。莫晓楠是那种特别会做人的女孩,温和没心机,热情又大方,周围同学几乎没有不喜欢她的。

其实,我的言谈之间露出悲观神色,也只是觉得自己尚不够资格罢了。

我从来都不是生活的主宰,而只能是它的傀儡。

从幼时至今,握不住的东西实在太多,我连假装欢喜都已经做不到。

和廖长宁的再次相逢并没有按照我之前预想的轨迹发展,这让我有点黯然,那种感觉很复杂,是一种明明离得如此之近,却又触不可及的漠然遥远的感觉。

但是生活总要继续,上课,社团,吃饭,睡觉,时间无知无觉地从指间刷刷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