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臣之见,太子妃的人选必然要酌情考虑,太子还年小,将来定要有贤臣来辅佐,这天下才能更加安定, 所以臣以为, 太子妃可以从一些世家当中适龄的小姐们择优而选, 要是能担得起将来母仪天下的人。”
阎钰山说了半天,苏英听了听, 嘴角一扯, 等于没说,满口都是一些无聊的话罢了。
隆宝也不怪阎钰山,他一直都是一个很和煦的人物, 讨厌争吵,厌倦战争。太子的性情有八成很像隆宝,喜欢和善待人待物。然而太子无防人之心,对政见的想法十分笨拙, 与他的众位弟弟们相比, 实在逊色。阎钰山用了一种巧妙的方法, 说话倒是说到了点上,隆宝担心的正是这件事,将来若没有一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贤臣辅佐在太子的身边,怕是这大孟朝的江山,好不容易巩固了百年之久,就要毁于一旦。
所以阎钰山还有后文,前面的都是铺垫。
他的脸生得极美,甚至是可以用妖娆来形容,苏英看着他的那张脸,也不禁晃了晃神,坊间时有传闻,说阎钰山能有如今的地位,都要归功于他的这张妖冶艳美的脸,还有传——说隆宝就是喜欢他这副长相,才把他纳入宠臣一列。
阎钰山在说:“内阁首辅陶维而今有两个孙女,臣不才,有幸见过,都是知书达理、贤惠端庄的好女子。所以以臣所见,陶大人的孙女之一,可入太子东宫,成为他的正妃。”
苏英听后不禁扬起了眉梢,整个朝廷的人都知道,阎钰山指使的阉党,和陶维一流的内阁党,相互之间勾结,苏英才不屑与此,阎钰山不就是想让陶维通过与皇家的联姻,更上一层楼吗?
等到皇上把脸转向他的时候,苏英说道:“微臣认为不可,陶大人已年逾六十,近日来他连连上奏文书,称身体抱恙,微臣认为,他不合适。”
阎钰山妖美的容颜笑了笑:“苏大人的意思是说,陶大人的身体欠恙,等不到太子登基的时候吗?”
苏英也跟着笑了笑:“阎大人此话怎讲?在皇上的面前,如此焦急地提到太子登基一事,是想说让圣上早点退位让贤吗?”
没想到苏英还挺牙尖嘴利的,阎钰山薄唇轻启,又是一笑,这笑得韵味悠长,十分勾人,直脾性的苏英便是讨厌他这副阉人娇柔作态的姿势,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没想到两个人在圣驾面前都能争吵,隆宝微微皱起了眉,转了话锋突然点苏英的名:“苏英。”
苏英即刻回答:“微臣在。”
隆宝问他:“前段时日,你也称身体抱恙,在家养病。这病,朕今日一见,是不是还未养好?”
苏英不觉摸了摸嘴角的淤青,前段日子在风味楼一事,偶遇乔装改扮的顾府二小姐,他把顾云瑶硬是拉到了画舫上面一续,没想到临时杀出个程咬金,和那玄衣男子两个人在水里纠缠半日,竟是不得章法,完全敌不过那人。
这件事被苏英花了银子给压了下去,世人只知是他不小心落了水,在水里受了伤,回头的时候又染了风寒,在府邸里养了许久的病,近两日才来上朝。
隆宝很想知道他是怎么在水里也能伤成这样,多问了几句。苏英赶紧作答:“谢陛下关心,是臣游得太快,在水里撞见桥墩,才受的伤。”
听着就很驴头不对马嘴,隆宝还是被他逗笑了:“朕知道了,苏英你以后一定要多加注意。切勿冲动行事。”
感觉好像是话里有话,苏英赶紧谢道:“皇上圣明,微臣以后一定不会莽撞行事。”隆宝倒是没再问他哪家的女子适合太子了。
两个人从乾清宫里出来已是很晚,打着灯笼的宫人们在石阶下面等着,苏英一步步拾阶而下,脚步分外的沉重,他时常有种冲动,想把后面的那个人掐死,皇上刚刚劝说他切勿冲动行事,是否已经看穿了他的意图?
走了许久,才发现有顶轿子居然停在乾清宫外,也由宫人们守候着。
司礼监值班房就在大内里,快到冬天了,皇上特地赏赐了上好的银丝炭留给阎钰山在值班房里烧了取暖,一直以来苏英都知道隆宝帝待阎钰山不薄,没想到在这内皇城里,隆宝帝还赏赐了他坐轿子的权力。
一根根葱白如玉的手指掀开轿帘子,阎钰山当着苏英的面,亲自做了这么一个举动,苏英眉梢一扬,当做熟视无睹。
快要入轿辇之前,阎钰山好似回想起什么,站在轿子前静静地回看他。
苏英也停下脚步,想听听他说什么。
阎钰山妖美的容颜,挂了一个尤为温柔的笑,说道:“苏大人啊,您当众在水里与平民百姓斗殴,当得起您这守卫皇城的殊荣。”
一听到这里,苏英的脸色就变了。
阎钰山继续道:“听说当时,您还强行带了一个民女去画舫上面。这又是强抢民女,又是欺压百姓,加上多日之前,您去顾府去忠顺侯府调遣神机营一事,属于滥用职权,不知皇上陛下听了以后,会不会对苏大人您,有什么新的想法呢?”
苏英的面容慢慢攀起寒霜,闷哼一声,什么都没有说,就拂袖而走,只留下阎钰山一个人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笑得很温柔。
……
匆匆过了十几日,十一月底的天气已越来越冷,顾府之内,眼见池面上已经冻结了薄薄的一层冰,顾云瑶换上了一身精致的加绒短袄,带了点吃食,还妄想着去池塘边撒吃食喂小鱼。
自从姚宗平带着儿子上门提亲以后,这短短十几日的功夫里面,顾府频繁有人走动,先是被送过纳吉礼,之后姚丁霖在他父亲的催促下,好不容易准备好了聘礼再度送入顾府里面。
顾云瑶看着人来人往的景象,完全无法沉浸在顾府之中即将有喜事的热闹里,因为也许……这个婚事没法成呢?
不过顾德珉和姚宗平两个人不这么想,一切都很顺利,眼看姚丁霖与顾云芝的婚事就快要定了,为表诚心,决意要将顾云芝娶回家门,姚家给顾家的聘礼单子有不小的数量。
姚宗平说服姚丁霖的手段也很简单高明,首先他让姚丁霖先去顾府里面见到了顾云芝。顾云芝的样貌属于上乘,家世也算显赫,姚宗平直接和儿子交代,若是顾云芝的外祖父林泰能够复任,到时候他就有一个内阁首辅的外孙女做嫡妻,不比其他人差。
姚丁霖才没有像起初那般抗拒地应了。
顾云瑶都能想象到姚宗平与姚丁霖商量的对话,接下来就是要去找她的父亲了。
喂鱼失败,顾云瑶待在小池边良久,天色将晚,池边渐渐起了凉风,她拢了拢身上的短袄,动身准备去顾德珉的书房看看。
顾德珉每日下朝回家以后,就是在忙顾云芝的婚事。此刻他待在书房里面,看到那个聘礼单子,大喜过望,足足的五万两,其中不少还是真金白银。原本还有些犹豫是否真的要将大女儿嫁进姚家,姚家如此诚恳的态度,令得他很欢喜,没想到身为兵部尚书的姚宗平,家底如此殷实,更重要的是他确实如他所言,很看重此事。
接着就是轮到他去忙嫁妆的事了。
有婆子在外面通报,说是什么二小姐来了,顾德珉对顾云瑶还心有芥蒂,想起某日晚上她提到她母亲的事,他叹了一口气,皱着眉头,一点都不期待见到这个女儿。
又是一年冬,地方上开始逐一往上汇报全年财务状况,顾德珉是礼部的官员,除了宫中节庆、礼祀之时,所需要用到的开销,他得好好进行审查之外,因皇上信任他,会交代他写青词,还会叫他帮忙工部一起看看地方财务问题。
顾德珉静默了一会儿,翻翻手里的公文,对外说道:“叫二小姐进来吧。”
很快顾云瑶进来了。
顾德珉忙得眼睛都没舍得抬一下,顾云瑶却知道,她的父亲一定是很怕见到她。
自从那天晚上她问过顾德珉一些关于母亲蔺氏的消息之后,顾德珉就一直找各种理由规避她。
顾云瑶从小到大不受父亲的宠爱,已经对他这样的态度习惯如常。若是哪天顾德珉忽然很关心起她来,才叫顾云瑶打从心底不适。
她也静默地站了一会儿,直到顾德珉舍得抬起眼睛,看向她,好像想要看穿她的心里,她的想法。想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又是从谁人的口中得知了多年前那一晚的秘密。
那一晚,那一晚……是他一辈子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