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楠并不怪母亲将今日自己挤出来的一点陪伴家人的时间变成了批斗大会,事实上午夜梦回之时宋楠也无数次的为自己这般劳心劳力而行为反省,然而宋楠虽知道自己过于执着于名利权力,但这一切都是巨潮吹沙不得不为之。身处此间大势之下,自己不进便会立刻被埋没在砂砾之中,而越在大明朝呆的久,宋楠便越是明白这个时代的残酷和冰冷,他所做的一切往大了说是力图改变,往小了说其实也是自保。
宋楠相信,一旦自己不再如此营苟经营,便很快被人骑在脖子上,甚至名裂身死,因为身边之人无时无刻不在绞尽脑汁的攫取权力排除异己,一切的根源便是这种等级森严的社会制度,自己无法改变它,那么只有在它的规则之下去迎合去奋斗,这才是自己要做的。否则宋母所希望的安逸生活便是一句空谈。
宋楠当然不会拿这些道理来跟宋母解释,宋母只是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发出一点内心对幸福生活的渴求罢了,这也是她如今生活安逸之下的奢侈的要求,其实早在蔚州之时,她的愿望可不是这个,而是希望宋楠能够光大门楣光宗耀祖,否则又为何逼着宋楠读书应考呢。
“娘亲之言让孩儿汗颜无地,孩儿知道错了,孩儿今后当力图改正,这次出征之后,孩儿将不再四处奔波,一心一意留在京城,留在娘亲和大家的身边。”宋楠态度诚恳的道。
小郡主轻声道:“婆婆,你莫怪夫君,好男儿志在四方,夫君如今是朝廷重臣,皇上仰仗的朝廷梁柱,又是大明的镇国公,哪能终日陪着我们在家里呆着,他有多少大事要做呢。当年爷爷在世的时候曾跟我说,他早年曾经有近三年时间没有在家呆过一天,常年征战在边镇长城之畔,所以爷爷才能成为万人敬仰的人物,夫君毫无疑问也是这种人。婆婆何不放宽心,让夫君干他自己的大事,我们这些人其实只希望夫君能心里想着我们,时时回家小憩便足够了,若是要夫君急流勇退,那是不成的。”
小郡主毕竟是豪门成长之人,她看事情的角度比宋母高出了一个层面。
“老身也不是要他每天呆在府里,老身只是发泄一番罢了,其实老身懂这个道理,哪有名满天下的大明镇国公天天在家陪着母亲妻妾的道理。罢了此事不说了,明日我儿便要出征,咱们以茶代酒,敬他一杯,祝他旗开得胜,拿了宁王那个反贼,之后回京之后咱们再好好的团聚一番。”
众女纷纷点头,举起面前的茶杯向宋楠敬茶,宋楠端起茶杯来叹道:“我宋楠何其有幸,能有如此贤良之母,能遇到你们这些好女子;虽然你们宽宏大量,但我还是要做出承诺,这次出征之后,我将不再领兵出征,朝廷今后若有战事,若无必要我将不再接手;其实我大明朝人才济济,很多人都可担当大任,倒不必我事事争先。只有一点我希望你们能明白,我爱你们胜过一切,我所做的一切也不全是为了自己,我只想有个能安安稳稳陪伴你们的环境,如何才能有这样的环境,那必是无人敢打我的主要,无人敢打你们的主意,这才是我奋进的主因。当然我也有其他的目的,总之达到了我所想要的目的,我便会安安稳稳的陪着你们,其实我本不是个勤勉之人,只是不得已罢了。”
戴素儿叶芳姑朱凤桐等人都明白宋楠话中之意,宋楠也不止一次的跟他们谈及隐忧,宋楠不止一次的说起对他的人生影响最大的一件事,便是十六岁那年去大同参加乡试,在大同一家小酒楼中亲眼看见一名男子因为谈论了城北的战事而被锦衣卫校尉拖出去的情景;那一幕让初临贵地的宋楠极为震惊,从那时起,宋楠意识到,在这个大明朝中,生死只是一线之间的事情,稍有不慎祸事便临头了,命运掌握在他人的手中。而宋楠之所以这么多年来毫不懈怠甚至有些钻营的感觉,便是要牢牢握住自己的命运,不希望有一日成为任人鱼肉之人,无力掌握自己的生死的感觉实在很不好。
一个声音忽然道:“我知道大哥的另外一个目的。”
众人愕然看去,说话的是陆青璃,她正笑嘻嘻的看着宋楠。
“你又知道些什么?”宋母笑道。
“婆婆,我当然知道,大哥承诺了别人一件事,所以他要兑现承诺就必须努力向上,当有一天他的权力无人可以挑战,也无人可以指谪他的作为的时候,便可以兑现这个承诺了。”
“哦?竟有此事?”宋母惊讶道。
“青璃,别乱说话。”叶芳姑斥道。
“让她说。”宋母道。
“那我可说了啊,这事儿你们很多人恐怕都不知道,大哥,这是婆婆要我说的,你可别怪我。”
宋楠也有些愕然,他惊讶于陆青璃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想阻止她说出来,转念一想,此事迟早公开,早些坦白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