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五急得面红过耳,可依旧阻止不了范进的行动。放眼看过去,只见那画纸质很新,一望可知不是什么古物。画中一个年轻书生,儒冠长衫持箫而立,虽然画技比不得范进,但是水平也不算低,完全可以辨认出,里面画的人正是范进。薛五儿急着想把范进推开,又不敢使力,反被他一把捉住了手腕。
“这是古画?薛姑娘,你上当了。这画上的家伙今年还不到二十岁,这画能古到哪里去?”
“不……不是,这不是你……这不是我画的……”薛五一连说了几句,却是越说越错,粉面通红,不知该说些什么。泪水流出来,打湿了画卷,
“你……你既然看见了,就没什么可说的,你尽管笑吧。我知道这是很丢人的事,也知道自己是个麻子,不配有这种念想。其实就算干娘劝我,我也没答应过,因为我知道就算你留了宿,也不过把我当个笑话,只认为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清楼麻女痴缠于你,你只是赈济灾民才留了宿。王夫子误了干娘一生,我却是不值得范公子误的,我也没想过真能得到什么。”
“干娘说过,入了这一行的女人,身体交给谁无法自主,但是心交给谁,自己是能说了算的。若是一个女子没把心给过任何人,那她想要离开这个火坑就很难。可真要是把心给了一个人,怕也就是受罪的发端。干娘如是,我也如是。明知道大家萍水相逢,再会无缘,也不敢做奢求。只想把公子的像画下来,自己挂在房子里看看。谁知道那死丫头居然……居然敢把画拿出来……偷看。范公子大可笑我一通,再到外面宣扬一番,薛五麻子挂了范公子的画像在房里发痴……”
一个女子偷偷画男子的像,如果再说对他没什么念头,这是谁也不信的话。薛五这番表白很有些破罐破摔的味道在里面。这是个才子佳人的时代,一个相貌出众又有才华的举人,得到名伎垂青是极正常的事。
夫妻之间,成亲当晚彼此才认识,照样要过一辈子。即使清楼这种地方比普通人家更讲究情调,但是于大多数人来说,来个三五次,差不多就能把情分定下,成与不成都有定数。毕竟时间和金钱都浪费不起,没几个人有精力与伎女进行一场爱情马拉松,谈个几年再定白首之盟。山盟海誓或是日久生情,反倒是奇思怪想。
因此范进对薛五的表白或是倾心并不诧异,看着她那大眼睛里饱含的泪水,拉着她的手道:“薛大家,你这话就太过妄自菲薄了。江宁城内谁能得薛大家垂青,都是三生造化。范某一个广东书生,何德何能,折走江宁名花。我只怕这事传开,不知多少文人书生要找我拼命呢。”
说话间他再次亲向了薛五,两人个子差不多高,亲的很方便。后者说了这些话之后,就等着范进回应,见他亲过来,先是略略缩了缩头,但随即就大胆地迎上去,主动抱住了男子。
比起在院落里,此时的薛五胆子要大的多,甚至于范进的手伸进其衣服内时,她也只是轻轻叫了两声,就任他施为。直到分开时,这英姿飒爽的武状元,已是面红过耳鬓发凌乱,任范进牵着她的手坐到牙床边。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目光里说不上是恐惧,还是期待,红着脸道:“公子,奴家的花名叫做薛五,本名薛素芳。除了家里人,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名字的男子。平日待客都在外面,这闺房里公子是第一个男客人,也会是最后一个男客人。今晚,就让奴家服侍公子休息……”
范进摇头道:“今天不行。”
薛素芳略一愣,目光闪过一丝失望的黯然。随即勉强一笑道:“是奴家糊涂了,张小姐不知几时走……”
“不光是这样。清楼也是有规矩的地方,尤其你这样的当家花魁,据说选男人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有一大堆流程。具体过程我不是很清楚,只听徐维志同我说过。他点过几次大蜡烛,给几个行首梳笼过,说这里面有很多讲究,也要开销一大笔银子。我现在没那么多时间应酬场面,再说也要问问问四娘,需要多少银两开销。”
“不……公子,奴家不是为你的银子!”薛五的情绪又有些激动,
“奴家可以对天发誓,只是爱慕公子品貌才华,而非贪图黄白之物。那些所谓规矩,无非是给行首抬身价,顺带骗客人银子用的。奴家是真心喜欢公子,情愿侍奉枕席,不要公子破费。干娘对我很好,许我自己选客人,也不会盘剥太苛。奴家自身还有几文私房,足以付公子度夜之资,你只管休息,银钱上的事,不用费心。”
范进摇头道:“四娘对你好,我也要对你好,你这么个人都给了我,我能让你没面子?等等吧,等我找到时间,好好热闹一回,总不能让王雪箫赢了你不是?不但要给你摆场面,还要摆的足,让江宁城的人都知道,你是我范进范退思的女人。如果可以的话,我会为你赎身。”
薛五两只杏眼呆呆看着范进,很有些不敢相信对方的话:“公子……你愿意为奴家赎身?”
范进轻轻揽住她的肩头:“当然是真的,人心换人心,八两换半斤,你肯对我用心,我也要对你用心才行。如果你愿意跟我,我就赎你出去,将来让你做个妾室。如果不愿意呢,我也会像其他人一样,按着第一次和花魁度夜的规则行事,总之不能让你面子受损。今晚上就睡在一起,既是简慢了你,也对马四娘不公平,大家还是聊天吧。比如说说看,范某一个破书生,有什么可爱的。江宁城里文人才子,富翁勋臣这么多,何以素芳就垂青于我?莫非是我家祖坟冒青烟保佑,让堂堂武状元看中个破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