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进回到衙门时,时间已经快到了申时。虽然郑婵与宋氏名义上称为姐妹,但是寿宴这种场合不会叫她,她去了也是无端受人白眼,是以其自己也不去找罪受。等范进一回来,她连忙出去迎接,又将范进领到厨房那里请范进检阅道:“当家的你看,这厨房改造的合不合你心思?”
一如广东的莲香楼,范进到上元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厨房改造了,实现了锅灶分离。惟有如此,才能做出爆火烹饪的鲁菜。即便是江宁当地人吃不惯也没关系,他做官不是为了做奉献的,好事固然要做,但是自己的享受不能放弃,就算是为了个人的口头福,改造厨房的钱也得花。
他不想当苦行僧,为官一任两袖清风,顿顿青菜豆腐,那他宁可辞官。是以检阅厨房之后,便又借着性子在厨房多磨蹭了小半个时辰,才将被宋氏引起来的火头发散掉。
郑婵一边羞涩地整理着衣服一边问道:“当家的……你今天怎么……怎么比往日更加威风,难不成是在杨家吃了什么发物?”
“算是吧……”范进心道,那宋氏比什么发物都厉害,属于那种男人看了就想弄到手的女人,也不怪冯邦宁想对她下手。但是嘴上自不会提,只说了自己打了冯邦宁,以及杨家人想把表小姐给自己做小又被自己拒绝的事。
郑婵听到冯邦宁的名字,身子就莫名一阵颤抖,手紧抓着范进的胳膊,眼眶微红。
“畜生!又是那个畜生!他不得好死!就是他……他把我毁了。我如果没碰到他,就能干干净净的伺候当家的,不像现在……成了个破罐子。除了当家的,不会有其他男人这么宠我爱我,我恨他,我恨不得杀了他!可是我知道,这事不能做。当家的能为我出气我很欢喜,可是我不值得……不能为了我,就坏了的你的前程。咱们惹不起冯公公,只能认命。好在当家的不担心女人,我给不了你的,其他女孩子能给你。那杨家的表小姐就不错,你就纳了她吧。就当是救了她。”
“怎么说?”
“按我想,朱国臣那等人决不止京师有,江宁肯定也有。我听宋家姐姐说过,在江宁这等人专门有个称呼,叫做喇子,也叫喇虎。那表小姐不比我,那么个大户人家的姑娘,如果也像我一样,被人坏了身子,一定是活不下去的。你就可怜可怜她,把她纳进府里,总好过坏在那群混帐手上。再说一个十三四岁的美人儿,又有几千两陪嫁,怎么看也是个良配。你若是为了体恤我就不纳她,那我岂不是成了你的拖累。我这么个残花败柳能和当家的有几日恩爱就已经心满意足,不想做你的拖累。再说那种女人我才不怕呢,娇滴滴的大小姐,既不会做饭,也不会叫,哪里是我的对手。当家的纳了她,然后让我欺负她,那多好?”
范进笑着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嘴硬!真到那时候,你肯定表面笑,背后去哭。别再提你是不是大姑娘的事,我说过,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我这辈子欠了当家的,肯定要想办法弥补你,只要你欢喜,我就欢喜。再说我反正做不成大妇,家里多几个人少几个人,也犯不上我发愁。我还恨不得多进几个人,好和张大娘子打对台,免得她只盯着我打呢。这都是真话,……当然,一想到你去宠爱其他女孩子,我会偷偷抹眼泪,这也是真话。只是我发誓,不会在当家的面前哭,你看到的时候我就会笑,保证不会坏你的兴致。”
范进安抚着她,承诺着绝对不会把那位表小姐讨来做小。但是郑婵说的话也不无道理,自己固然不想纳她,但是也不能真让她被冯邦宁毁了一生。他想了想,忽然道:
“婵儿,你说咱把那表小姐说个继荫怎么样?那小家伙在国子监读书,等闲不回来。他娘又是个没本事的,也就指望我这个干爹了。我也该给他说个媳妇,考虑终身大事。”
“继荫啊……年岁倒是相仿,可是这么个好人儿,你就舍得拱手让给你干儿子?当初不戳他娘已经给足他面子了,怎么还送个好女人给他?”
“这门亲事做成,继荫……就和我亲儿子没什么区别了。花老那件事,就成了铁案,不管什么时候都翻不过来,这么看也是值得的。我跟你说个秘密,十三四的女子,在我眼里就是个大孩子根本还算不上女人,我对那种岁数的没兴趣。我就是喜欢你这样年纪的。”
郑婵心里先是一喜,随即不知怎的,脑海里浮现出宋氏的模样,一丝阴霾浮在心头。但随即就觉得自己想法太过怪诞,暗笑自己果然是个满天吃飞醋的,全心全意与范进调笑着。
两人笑闹一阵,她又问道:“当家的,你打了那畜生,会不会有麻烦?”
“麻烦自然有,但是我不会怕。我做这官,早晚也是要和他起冲突的,无非是个时间问题。长痛不如短痛,眼下出毛病,倒是好接招。总比将来闹得不可收拾好。再说冯邦宁在江宁做的那些腌臜事,恨他的不是一个两个。我这么做就等于是摆明态度,会有人来支持我的。”
果然,等到天色傍晚时分,徐维志第一个赶到县衙门。一到二堂就大声嚷嚷道:“痛快,痛快!我就说么,退思你虽然是个书生,却合我胃口,与那些普通的文人士子就是不一样,干的事都对我心思。听说你揍了冯邦宁那鳖孙?揍得好!若不是我爹再三阻拦,我早就揍他了。他娘的,那么多嫩得能捏出水的好女人,本公爷还没来得及享受,他就下手了,跑我碗里抢饭吃,太也目中无人了!揍他一次就对了,让他知道知道,咱江宁不是他撒野的地方!你别怕,我已经跟兵马司打过招呼了,东、北两城兵马司,各派五十名官兵来,我再从家里给你调二十名鸟枪手,冯邦宁敢来砸你的衙门,咱就开枪打他。”
范进笑道:“徐兄,你这是惦记吃穷我啊。谁不知道我上元县是穷衙门,你弄一百多武夫到这来站班,光是每天的口粮也管不起,您还是快饶命吧。”
两人说笑几句,范进才道:“冯邦宁还不敢砸我的衙门,而且想砸也未必砸的成。他带的人不会太多,全伙来也未必够我衙门的人打。至于本地的锦衣卫,谁脑子不好使才跟他做这种事,我不怕他。退一步说,即使来砸,那是最好不过,到时候他等于自己送自己忤逆不孝,我不讹他三五万银子我跟他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