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饭食,燕屼牵着她朝着府外走去,壁影前已备好马车,两人上去。进宫是不许带着婢女的,遂家中的丫鬟一个都没带。前几日才下雪,这几日在化雪,怕路上打滑,马车行的缓慢,今日大年初一,一大早,街上行人不多,只有遇见几辆马车,都是朝着宫里的方向前行。
姜婳懒洋洋靠在燕屼怀中,透着湖蓝色叠丝锦缎帘子缝隙朝大街上看着,耳畔是车轮压在积雪上的咯吱声,她心中一跳,从他怀中坐起来,半仰着头望他,眼里有奇异的神采,“夫君,你可曾见过那位陶县君?”
今日怕会跟这些陶县君碰上,不过在宫中,想必她也不敢做出什么事情来。她是突然想起上次谈起陶县君,他好像并不知道这位县君喜欢他吧。
燕屼低头亲她的唇角,淡淡的道:“问她做什么,自然是没有见过的。”
姜婳了然,那肯定是陶县君无意中见过他,然后惊为天人,对他一见钟情吧。她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是想起今日会在宫里碰见她吧,希望她不要为难我。”
燕屼神情淡漠,“你跟着宫婢走,莫要同她接触。”陶家任何人他都不喜。
…………
宫里,皇后正同帝王说着话,“今日让燕大奶奶进宫也只是想见见她,当初承蒙她的照顾,阿煜才能活着回来,当初疫病也是她医治好的,我就想着该给她封号才是,哎。”
帝王笑道:“朕也是如此想的,只是燕屼如今不过水部郎中,她又是商家女,太出头容易遭人嫉恨,害煜儿的那些人还未抓到,也不敢轻举妄动,免得害了她,今日你见见她,往后燕爱卿若能升迁,再给她封个诰命也不迟的。”
说起太子,皇后满心忧愁,眉头微蹙,“皇上,阿煜当真要娶陶若珺?我原先也觉得她挺好,可是你瞧瞧阿煜不在这三年,她刁蛮任性,如何能够胜任太子妃?皇上,要不重新给阿煜挑选吧,或者等两年,阿煜前两月才满十五,年纪还是有些小的。”
帝王渐渐收起笑意,神色沉沉,“朕自然也不满意这桩亲事的,可皇后知道,陶丞相当年对朕有恩,朕也曾说过,等若珺长大,若是合适,就许给太子做妃子,总不能够食言的,何况这两日陶丞相有意无意的同朕说起当年的事情,怕这门亲事无论如何都推不掉的,除非那陶若珺当真犯下不可弥补的大错。”
皇后绞着帕子,恨声道:“皇上,虽说是金口玉言,可既无口谕,又无圣旨的,两个孩子连庚帖都没换过,定亲都不算,凭甚让阿煜娶她。还有陶丞相,当真是狗胆包天,您,您可是皇上啊。”陶丞相竟敢在帝王面前提起孩子的亲事,这样的胆子,“陶丞相如今权倾朝野,难怪那县君敢如此骄横,不管如何,臣妾都不会让阿煜娶这样娇蛮的姑娘!”
她的声音透着一丝厉气。
帝王神色肃然,他又如何会喜欢陶家人,当年陶元九帮他,他才夺得帝位,给他高官厚禄,这么些年,陶家的权势越发的大,若没有大错,根本发落不了陶家。他如今是帝王,虽登基只有七八年,可也不喜有重臣这样压制着他,陶元九明面上的确不敢把他这样,可他也不敢动陶家。
哎,只有做上这位置才知需要操劳的事情有多少,现如今也不不是解决陶家的事情,陶元九亦不敢真的对他不敬,可功高盖主,他不喜陶家,偏陶元九与好几位武将都是交好,与五军左右两位都督的交情也甚好。再者如今国库并不充足,年年水灾,实乃大害,还有盐政也是个大问题,他当政这七八年解决不少问题,唯有水利和盐政两大要害难以解决,盐政那些贪官不少,若是清理,每年国库都能多上不少银子。
帝王心里惦记的事情不少,只能一件件的慢慢处理。
半晌后才跟皇后道:“筵席快要开始的,你出去女眷那边盯着吧。”
…………
姜婳跟燕屼的马车行至宫门前停下,宫里不能进马车也不得骑马,车夫把马车停在指定的马道上,那里已经停着不少车辆,朝中重臣携家眷来陆陆续续下马车,燕屼碰见相熟的官员,上前应酬两句,那些官员见他身后的女子,露出惊艳神情,燕屼神色冷淡两分,介绍道:“这是内人。”
姜婳略微颔首,并不说话。
后来碰见曹夫人跟周夫人,姜婳松口气,过去寻她们,燕屼拉住她的手腕,细细的叮嘱道:“莫要乱跑,一路跟着曹夫人与周夫人,她们会护着你的。”这两位夫人是他老师和上峰家的夫人,待姜婳也不错,由着她们照看,他能放心些。
姜婳嗔道:“放心吧,这是去宫里参加筵席,天下脚下,哪儿会有不长眼的敢来惹我,名声和家世都不想要了吗?”
燕屼并不说话,捏了捏她的手心才把人放走,姜婳高高兴兴的跟曹夫人周夫人说话,今儿周玉珠也来了,挽着姜婳的手臂笑眯眯喊了声嫂子,几人一同从另外一侧的宫门进到宫内,由着宫里的嬷嬷领着朝着女眷待的大殿而去,宫里种着大片的海棠花,如今冬日,只有枝头冒出夹道。
周玉珠悄悄的跟姜婳说道:“嫂子,一会儿咱们坐一块吧。”她爹是户部尚书,她娘是诰命夫人,周家只有她一个女儿未出嫁,因此皇后也让她一块来的。
姜婳也悄声笑道:“自然是好的,待会我们一块。”
嬷嬷很快引着几人进到大殿,这待客的大殿非常豪华,殿内铺有绒毯,雕梁画栋,门窗上雕刻着云龙图案,气派森严,姜婳第一次进皇宫,有些紧张,专门有嬷嬷领着她坐在案几上。宫中待客都是一人一条案几,单独而坐,她坐在后面几排的位置上,周玉珠坐在她身侧,前面已经有不少夫人回头望她。
姜婳摸摸脸颊,她其实不喜欢这种目光的,她的容貌的确出众,世间美人多,可像她这样的却极少,光是那样一身凝脂般的肌肤都已是少见,她今日打扮还特意收敛不少。上辈子被谢妙与毁掉容貌,这辈子她就很在乎容颜,好好的保护着,以至于现在的容貌较两年前的稚嫩更加的出彩。
周玉珠握住她的手,悄声道:“嫂子,你莫要理她们,她们就是嫉妒你。”女人家的,谁不愿意长一副这样的容貌。
姜婳轻笑,“谢谢玉珠妹妹。”
不多时,右侧有人过来坐下,姜婳扭头去看,见到是陶若珺,她竟然坐在自己另外一侧,陶若珺大概也没料到,怔了下,然后笑眯眯的跟姜婳打声招呼,“真是没想到,燕大奶奶竟然也能坐在这里吃筵,明明没有诰命却能进宫,当真是好本事啊。”她方才进宫的时候,远远就见到眉目俊朗的高大男人握着姜婳的手仔细的嘱咐什么,眼中只有姜婳。
她甚至眼睁睁的看着,姜婳同曹夫人她们离去后,那如青松般挺拔的男人竟直站在那里看着她进到宫门里头,直到身影消失才慢慢同身边的同僚说着什么,踱入宫门里,他竟然如此喜欢这个商户女!
叫她如何能够咽下这口气,心里妒恨,何况这一个多月她被拘在家中,娘亲说她必须嫁给太子殿下,不出意外,等到开了春,亲事或许会定下来,再过一两年她就要入宫做太子妃。她不甘心,她凭什么要嫁一个不喜的人。
陶若珺委屈的想哭,又见姜婳裹着斗篷,肤白貌美的,更加恨的牙痒痒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明天见。
☆、第87章
第87章
接待女眷的大殿是霁月殿, 置炭盆,玉石砖下烧着地龙, 整个大殿里都是暖烘烘的,姜婳脱掉斗篷露出浅青金色撒花缎面交领长袄, 胸前挂着赤金镶翡翠色, 猫眼石坠子,她整理下衣袖,张口说出来的话冷清清的,“县君问我为何会在宫里吃筵?我听夫君说是皇上因夫君治水有功, 特意许他携家属入宫参加宫宴, 所以县君是在质疑皇上吗?”
周玉珠噗嗤笑出声来, 陶若珺瞪她一眼, 又冷笑两声, 望着姜婳道:“你还真是伶牙俐齿,真不知状元郎怎么受得了你。”
姜婳神色古怪的看她,陶若珺心里咯噔一下, 怕藏在心底的人被她知晓, 扭过头梗着声音道:“既是皇上允你来的, 就好好坐着吃筵吧, 我与你本也无甚恩怨, 自该一笑泯恩仇,当初邀你去府中赏花也是为赔罪,你既是去的,难不成还不肯原谅我?”
姜婳收回目光, 落在眼前精致的点心上,“县君说笑,我与县君本就无冤无仇的,何谈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当初集市上的事情也是小事,值不得反复提起,往后县君不用再提此事,我从未责怪过县君。”她说罢也不肯在与陶若珺说话,捧起茶盏捂手,慢慢的喝茶。
她抬起茶盏的指如削葱根,抿着茶水的口如含珠丹,面颊莹润如玉,当真一副好容貌。
陶若珺回头,慢慢的握紧拳。
姜婳不再搭理陶若珺,转头跟身边的周玉珠小声的说着话,不多时,皇后和后宫诸位妃子步入霁月殿,为首的皇后容貌秀丽,生的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极有风情,但她周身气势很是端正,身着大红色织金龙凤纹袄子,发髻间插着一支龙凤珠花丝镶嵌红宝石步摇,唇角带笑。
众位女眷立刻噤声下来,正襟危坐。
皇后在最上首的位置坐下,贵妃和妃子们依次落座,皇后笑道:“诸位不必多礼,今日本来就是宫宴,大家自行用膳就是,等着用过筵席再一同过去喝茶听戏。”
众人脸连忙称是,有舞女进到大殿跳舞助兴,身姿灵巧,风姿翩翩,琴音轻柔。大家说说笑笑开始用膳,宫里头御膳房做的吃食果然不同,每人面前还有一小盅的御用佛跳墙,味道醇厚鲜甜的不可思议,姜婳尝过一口,眼睛都亮起来,她顾着吃东西。
上首位置的皇后目光轻移,挪到姜婳面前时略微停顿,唇角染上轻笑,在移到旁边陶县君身上,见她对着一食案的膳食挑挑拣拣的,眉头还蹙着,最后竟将银筷丢在一旁,扭头瞪了眼吃的香甜的姜婳,满脸的嘲讽。
皇后收回目光,唇角的笑意也冷淡下来,捏紧手中的汤匙,这样的姑娘家,如何能做太子妃,气性浮躁,刁蛮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