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节(2 / 2)

药铺里的伙计知道他讨了个识字的贤惠娘子,不知怎么羡慕呢!还有个是带着个女娃的歌伎,从良后在城里住过一段时日,然后据说去京城了。哎呀,她夫君可对她不好,经常吵架,嫁人之后身子越发不好了,原本有几分相貌,全都消磨在病上,亏她夫君还是个医师!”

罗敷忽地有种熟悉的感觉,手指捏着酒杯,闭目在记忆里搜寻了好几遍,到底为什么?

医师……京城……

张御医夹着下酒的毛豆,打了个嗝,“上京谋生的医师么,说不定我们还认得。周兄这么义愤填膺,说出来给大伙瞧瞧,到底是哪个同行这么不怜香惜玉啊?”

周医师按着额头,“叫什么来着……对对,姓王吧好像。”

“王敬?”

罗敷蓦然对上万富疑问的眼神,她也刚刚想到。

“哦,周兄不知,我们药局里原先有位王医师,也有个病殃殃的夫人,也带个女儿,也常常吵架,我回去可要好好问问他,说不定就是这位不怜香惜玉的王医师呢!”

满桌的人大笑起来,周医师高声道:“万先生,你这可不厚道啊,你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罗敷心中暗叹,就是确定了又怎么样,当事人都已经死了。那个留下来的小女郎好像是送去了养生堂,当初王放扮作州牧追查此案,还请她吃了顿云吞,正好被从衙门出来的万富看到。

若就是王敬,那么就很蹊跷了。王放和方琼说他是在京的暗线,和他的妻子养女一起被人控制;另一个被赎身的女郎嫁的采药人患了一种怪病,根据脉象写出来的方子与她曾经研究过、施加在王敬妻子身上的毒.药十分吻合。

王敬是越藩的人,昨日将她拉到山上的那个女人,是否奉的也是这方人马的命令?

还有多少这样的人蛰伏在洛阳的城里乡间?

五月份梅雨过后拔起的贪腐长线纵贯南齐,京中与南安对峙,麾下各种势力开始博弈,越王试探不成,着手收回渔网除去暗桩,几次刺杀都冲最重要的人下手。

司严说州府中暴毙的人数只增不减,她当时一味地以为是他在挑衅,却没去辨明到他说的真假。

罗敷脸色苍白,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

几位医师要敬她的酒,万富一一挡下,陪他们喝到饭局结束。吴莘和方继年纪大,早早离席,罗敷紧跟着他们后脚走,一开始还挺稳的,走了十丈远就开始虚浮,她在大门口扶着门环,眼冒金星。

就在她要站着睡着的时候,小侍女清脆的嗓子大惊小怪地喊起来:“女郎,女郎?还能走么?”

罗敷压低声音道:“别声张,你扶我回客栈休息去。”

明绣眼见她脸没红,还以为她很正常,不料这下果然来对了。从客栈赶来就是怕她喝多,房间里还有一堆事没做呢。

“女郎喝了多少啊?也不看着点!”

罗敷头痛欲裂,“我是看着,光看有什么用,还不是灌下去四杯半。你别晃了好不好?”

“……多大的杯子?”

她张开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

“……四杯就成这样了?”

第105章 衣带诏

睡醒已是傍晚了,窗外的喧闹声比村庄里更大。

罗敷抱着被子,懒懒地眯着眼,看橘色的霞光柔和地铺在榻沿。在玉霄山的时候,冬天不会下雪,石阶上还有鲜绿的小草,她则会由此想起明都,想起京城的雪。

她这么多年只回过明都两次,都在十年以前。头一次是来玉霄山的第二年春节,她太想祖母,就求师父带她回去看看,后来是跟着师父行医,严寒的十一月里经过巍巍的宫墙,没朝里面看过一眼。

正是对一切事物新奇的懵懂年龄,旧日的风光不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现在想来当真有些残忍。

一年之中的最后一天都是和屈指可数的几个人度过的,她不觉得孤单,可能是骨子里就受得了清静,认为一辈子也可以这样慢悠悠地混过去。师父去世后,偶尔想到他的神态举止,最多感概上几刻,从来没有特别伤心。大抵清静惯了的人都是独善其身的,自己过得舒服,就想不到别人。

可是她现在连一封信都要计较很久,这半年的变化,她自己也说不上好与不好,总感觉多了个甩不掉的包袱,偏偏还心甘情愿。

罗敷埋在软软的小窝里不想起来了。书上说喝了酒之后的人分三种,一种是倒头就睡的,一种是喜欢思考说话的,还有一种是要砸碟子的,她睡觉起来也砸不动碟子,于是就东拉西扯地想这些,真是给自己添堵。

明绣打了帘子进来,捧着套裙子道:“女郎,我刚才上街去晃了一趟,这里有的成衣店开门开到申时,在里头转了转倒也精致,想起女郎过年都没买一件衣裳,我那个悔的!早知道在洛阳时多添置几件鲜艳好看的现在换上。不过现在店都关门了,我光着急也没用。”

她将绯红的裙子往床头一放,“女郎今晚穿这个吧,虽然药局那边说女郎酒劲儿没过,原定的晚上再聚也不用去了,但不管出去还是待在房里,都图个喜庆意思。我再替女郎把头发梳梳,这才像样。”

罗敷头大了,翻了个身蒙上被子,“随便吧,我再躺躺。”

小侍女叉着腰脆生生道:“女郎不是要写信么?纸笔都重新摆好了。”

罗敷刷地坐起来瞪着她:“谁让你看的!”

明绣耸耸肩,眨眼道:“没啊,我怎么敢。女郎昨天那架势难道不是在写信么?”

于是罗敷认命地披着头发穿着中衣下床写字去了。明绣乖巧地端来一碗银耳莲子汤,正好她左臂微伤不能放在桌上,就擦干碗底当纸镇压着信,洋洋洒洒地接着写。

刚拿勺子喝了一口,外面客栈的茶房忽然用不标准的官话唤道:“大人起了么?有人在柜上给大人送了礼,托某上来交予大人。”

明绣放下纱帘,跑去开门:“什么呀?”

茶房摇头说不知。

等人走了后,罗敷一鼓作气写好最后几个字,抬头道:“先不要急着开……”

“下面压着个条子呢!”明绣已经把纸条拿下来了。

罗敷皱眉道:“你家女郎现在危险得很,说不定哪天就被人暗算了,下次不要这么毛毛糙糙的。”

明绣嘟着嘴哦了声,又道:“虽然写的就是女郎的名字职位,但这字比书上抄的还好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