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节(2 / 2)

他看着就忍不住笑了,燃起烛火逗她:“今日礼部要在朝上责问我你的官职,你是想作为院判从官署被抬进宫,还是从户籍上杜撰的县城进洛阳?”

她愣愣地望了他片刻,抱着枕头翻了个身,半天才含混不清道:“我再睡一会儿。”

他伸手过去试试她脸颊的热度,被挠了一爪子,含笑披衣下榻。

走出几步,罗敷方扬着下巴小声道:“官署吧,离你近些。”

他见她真信了,转身道:“你怎么会认为我舍得让你出寝殿?”

榻上的被子瞬间团成了个球。

夏季卯时的天空已泛白,昭元殿前文武百官陆续登上白玉阶。齐宫的走廊穿梭着忙碌的侍女内监,走过一处花园,殿门遥遥在望。

耳畔听得风响,王放令樊七先行,面前多了个脸色怪异的卞巨。

他未停下步子,扫了眼描金的信函,“这回又是谁的。”

卞巨凝重道:“和匈奴接头的部下特意说,那边再三要求递到秦夫人手上。”

王放掐着上朝时辰,取过来欲放入袖袋,心中又着实不舒服,遂扔给他:“殿外候着。”

“匈奴太皇太后手剳,”河鼓卫统领低声道,“怕是那位来要人了。”

晨风撞击着悬挂的铁马,叮当一响,近处昭元殿的雅乐恢恢奏起。

朝会要开始了。

第171章 老脸

骄阳刺目,路边的茶摊生意红火,棚子底下全是聚在一块东拉西扯的闲人。

“听说朝廷正在筹备今上大婚,城里的商家都在暗地里争礼部的采购呢!洛阳好久没有热闹过了,到时候操办的场面怕是比几十年前还大。”

“你是说惠宗将晏皇后从昌平门抬进宫里的那件事?可不嘛,小老儿记得当年大街上人挤人,乱中都踩死几个没看黄历的了。”

“国朝当真要迎一位匈奴的坤极,真真稀奇呀!你们说方将军还要打过去嘛……”

罗敷的耳朵一向好使,车过闹市,心思也跟着燥热起来。她自从误服了那坑人的海朱砂,私以为唯一的好处就是不怕热,然而现在车帘外的议论却让她忍不住出汗。

早上她睡了个回笼觉,将近巳时才出门去侍郎府,走之前陆都知来了一趟,带着本厚厚的册子让她过目。罗敷随手翻了几页就不想看了,左右这些彩礼不是留在洛阳给她的,她之后能管好自己的嫁妆就谢天谢地。

六礼被王放毁得很彻底,跳过纳采问名直接过聘,罗敷已经能想象出来北边是个什么反应,要是她祖母晓得连周公之礼都提前行过……她打了个寒噤,搁一年前绝对想都不敢想。

全是他诡计多端,简直恶贯满盈。她很笃定地默念几遍,轻哼一声,唇边重新挂上笑容。

可以看出王放确实很着急,也许是怕又出事端,可她人都在这里了,他还担心什么呢?她以前同他说需要得到长辈的准许,也没指望他放在心上,毕竟他我行我素惯了。如今她最在意的只是自己的身体,成婚是两个人的事情,他给她的越多,她要承担的也越多。

反观妙仪的婚期初定在明年夏天,容家不急,肖夫人却急的要命。好在女儿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好转,除了感谢院判和徐先生看诊,肖家夫妇在医师们面前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罗敷明白他们对自己毕恭毕敬是上次听了壁角的缘故,一介臣子唯恐冒犯天颜,何况已经算是罪过。

今日总是躲着她的肖侍郎却满面笑容地站在门口亲迎,罗敷看这光景,便松了口气。

“小女能下床走动了,全亏秦夫人和徐先生半月来的辛苦,大人以后若有什么需要本官奔走的地方,请务必吩咐。”肖侍郎躬身道。

肖夫人沉默地将她引进绣楼,罗敷礼貌地冲她点头,关了门和徐步阳继续商讨病情。

王放将她拘的紧,平日只要没有大事,她都留在沉香殿钻研处方——除了妙仪,还有方琼的。徐步阳斟酌其中利害不敢面圣,索性吃住都在侍郎府,以给侍郎千金看病为借口哪也不去。他认真起来倒有模有样,写了几味昂贵的热性药材辅以整朵菩提雪,用银子为病人砸出一条生路。

“阿秦!”妙仪靠在床上,脸上依旧没多少血色,但至少能睁眼说话了。

徐步阳搬了把小马扎做在屏风后面,僵硬地扇风。这房里燃了火盆,他向来怕热,三伏天弄这玩意放在眼皮底下,实在是要了他的老命。

“别乱动。”罗敷把手伸进被窝,找到脉搏仔细听了一会儿。她太过专注,等到徐步阳的大嗓门亮起来才抬头。

妙仪埋在厚厚的被子里,水汪汪的眸子惊讶地望着她,“阿秦,你怎么不热啊?我爹搬了三个火盆过来呢!”

罗敷笑了笑,“当然热,但是大夫怎么能计较这个。”

肖夫人并未和孩子说菩提雪的事,她反而更加自在。妙仪是个善良懂事的女郎,一旦心里存了愧疚,这辈子都不能像以前那样对她。

“真是太有操守了……难怪陛下让你顶了袁大人的差。”妙仪瞅瞅扇风扇到手酸的徐步阳,衷心称赞道。

徐步阳膝盖中了一箭,没好气地嚷嚷:“师妹你过来,帮忙看看这两个方子哪个更好。”

妙仪忙道:“阿秦,你现在肯定有许多事要办,别在我这里耽搁了!我爹前天……”

小丫头没说下去,罗敷瞪了眼徐步阳,后者无辜地摊手表示并不是他造的孽。礼部和吏部挨在一块,肖侍郎作为品级高的官员,当然早早就知道隔壁的兄弟们在准备什么。

“等你再好些,就给方公子去封信吧。 ”她丢下一句,瞄了眼窗外的日头,“下楼再说。”

到了一楼,徐步阳将手上的黄纸抖得哗哗响,罗敷认真看过,方琼的脉案上多了几行密密麻麻的小字。

“药局里那个颜美姑且算是越王的人,方氏与南安也有渊源,于是咱灵机一动,把宫中失窃的药材也往南边靠,结果发现不是白费力气。”

徐步阳指着纸上多出的三个字,“师妹你仔细想想,把这海朱砂加上去,药方不是顺溜多了!除了寻木华,咱认为这些东西足够试一试。”

“那就再弄点过来。”她脱口道,忽然感觉不对,“……但如果真是必需的草药,连太医院保存的都被故意毁了,南边肯定连渣都不剩。”

“正是如此,”徐步阳挠头,“现在我们有了四十年前□□的方子,唯一要做的就是根据药方来制解药。其实过程不复杂,就是搜集起来费事,做出来也要找人尝试药效,一来二去的太耗时间。”

方琼虽然底子好,但谁也不知道这毒性会什么时候发作,要是在节骨眼上掉链子,她这个主要负责的医师也没脸见人了。

罗敷拿笔把两张方子都工工整整地抄写一遍,“我回去再看。”

“伸手。”徐步阳把纸张堆在一旁,板着脸命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