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1 / 2)

方沉碧侧过眼,却不是在看他,而是越过他肩膀朝着身后那株桂树瞧过去,道:“除了钱,我也无以为报了。”

等到回了自己院子里,裴非脑子里还回荡着方沉碧那句话,除了钱,她无以为报,她这是在说什么意思,难道是在预示他们两个人根本就没有一点希望?裴非心里顿觉十分憋闷,一进门,便坐在桌边不做声,端起一杯茶就往嘴边送。

“别忙着,已经凉了,我给你倒杯热的。”柳荷忙去拿杯子,裴非理也不理,径自仰头喝尽。一杯凉茶下毒,冰凉凉的刺痛了他胸口,也似乎把他心口里浓浓烈火稍稍按压住了一点,可还是心头满是怒火,说不出个原因,只是他自己也隐隐清楚,他这般是为了方沉碧。

柳荷见裴非的情绪不好,也不敢多说话,心里约莫知道是为了什么,如此,她便更不敢有什么表示,只是等了半晌,走到裴非身后,伸手扶上裴非的肩膀,轻声劝道:“你若有事,可跟我说说看,别自己憋在心里,会坏了身子的。”

裴非敛目微垂,道:“既然你看得出,何必多问这一句,若是要就尝了这个苦了,有何必多问这一句,何苦。”

柳荷的手一抖,只是一瞬就泪如雨下,裴非亦觉得烦躁,只是他现下没了力气,只是伸手拍了拍自己肩膀上的另一只手,道:“你让我自己待会儿。”

柳荷啜泣着离开,一直哭着回了自己屋子,柳筱见自己姐姐哭花了脸,忙问到底怎么了,柳荷大致的说了一遍,柳筱也顿觉这事十分棘手,想了半晌,柳筱劝道:“你哭也不是办法,事到如今姐夫都已经摊开了,你再忍着不做声也没用,要不再等到下一次怕就是姐夫嚷嚷着娶她过门儿了。”

柳荷本来就委屈,听到自己妹妹说这般扰人的话便来了火气,道:“那你说如何,难道还让我劝他娶了那活寡妇和拖油瓶不成?非要我做了这个好事儿人就能如了我的意?”

柳筱冷声道:“姐姐现在再拦着还有什么用?你当姐夫这样的人还能不知道你在贵妃娘娘面前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吗?你还真的以为你不问他,他就信了你不了解这其中的秘密?不知道姐夫心里

有那个女人了?姐夫这样的男人,怎可欺瞒得来,你这不是自讨苦吃?”

柳荷也知妹妹的话说的极有理的,他知道裴非不是一般人物,贵妃娘娘招她入宫,裴非自然心里有数。

可不捅破那层窗户纸也不代表就相安无事了,事实上,裴非今日一句话也是挑明了,任柳荷逃不过装傻这一关。

“那如你看,我该如何?”

柳筱叹了一声道:“姐姐一辈子都是糊涂人,刚刚算是明白活了一回。”

柳荷一怔,疑惑问:“难道还真的让我劝他娶了那活寡妇不成?”

柳筱冷眼,问:“除了落得个好名声,让姐夫对你心存感激进而留存你在府里,除此之外,姐姐可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你在这地方还有一席之地”

柳荷闻言傻了,她一直以为,她跟裴非总是有情分的,或多也好,或少也罢,总是有的,就算不为别的,就说那个夭折的孩子的情面,裴非总是顾着的,就算是贵妃娘娘也领这个情的。可现在

柳筱也这般直白的把她和裴非最后一点情分说的如此露骨,如此不值一钱,她倒是真真的感到,这冰冷的话,倒也是道尽了真相了。

柳荷不哭了,直勾勾看着柳筱,只见柳筱,一字一句不慌不忙,道:“姐姐,识时务者为俊杰,今非昔比,若是我那外甥还可以存世,也许在裴府上,你的位置无人可撼,可如今,孩子已经没了,姐夫多年不再纳妾,你仍旧无出,就算他心里曾经多喜欢你,如今也都淡了。何况你焉知当初他就一定是心里满心欢喜你过的?姐夫这样的人,可曾有过那样的感情过?

不曾,他从来都是薄凉的人,不会多在任何女人身上耗费多一点的功夫,不然,裴府里的女人怕是要人踩人了。

当初,你喜着姐夫并非好色之徒,总是把心思用在生意上,可也说明白了一个问题,他这人没什么真心,也不要妄想着他会永远顾念这什么旧情,无情的人,怎会有旧情?他有的只有有情和无情,见到让他有情的人,他也是个死心眼,若是没遇见,也许就是空心人了。”

柳荷不动,形若僵木。

“姐姐,不是妹妹多说这一句,你与我从来不是斗心的对象,你,我都不是姐夫的有情人,只有那活寡妇方沉碧才是,你若是千方百计拦着我嫁进来,日后,你一个人可怎么对付那个狐狸精?姐夫的心已经全部偏向她那里了,你拿什么争?她还能生,你呢?她若在,姐夫可还会给你生下他子嗣的机会了?不会了,醒醒吧姐姐,别让猪油蒙住眼睛,别傻了。”

傻,沉在感情漩涡里的人,永远都是傻的。

那边宝珠身子日渐重了,躲了暴躁易怒的蒋煦,日子反而过的滋味十足。倒是蒋煦的身子骨是越发的差了,脾气也是越来越古怪,动辄掀了送来的碗碟,搞得院子里的丫头婆子叫苦不迭,宝珠压根儿不靠前儿,躲着院子里吃喝的愈发圆润,肚子愈发明显。赵厨子不好白日里过来,宝珠也不让他来,只得等到晚上,说是夜里送汤水过来,也只能短短的见上一面。

等到晚上,找厨子送东西过来,见到宝珠开始凸出的肚子就不想走了,有几次被李婆子撞见,赵厨子吓得半死,跑得屁滚尿流的。蒋煦最近也是对上宝珠了,每次见到宝珠来,那种眼神让宝珠见了就不寒而栗,直到前天晚上,李婆子看见有个很熟悉的人似乎进了大少爷的院子,李婆子等了很久,等那人出来时候才认出就是当初给宝珠把脉的大夫,这可吓坏了李婆子了,立马回头去跟宝珠报信儿。

原本还只是认为蒋煦就是个没用等死的病痨鬼,可这么一看,他也不是真的就等着挨死去了,分明还是对宝珠的孩子有很大疑心,可李婆子就不懂了,连大夫人都没看出来的破绽,蒋煦这个半死人怎么就盯着没完了。

开始宝珠还不怕,可蒋煦看她的眼光是越来越古怪可怕,宝珠渐渐心里没了底儿,尤其那一次,蒋煦暴怒过后,骂了宝珠一顿,就说等着孩子落了地,也非要把孩子交给别人养,把宝珠赶出蒋府,让她这辈子都别想着做少奶奶的梦了。

宝珠也是怕的,若是真的跟孩子分了且不说是骨头分了肉的疼,就说是巴望着分一杯羹的戏也没了,就如此,宝珠更鲜少去见蒋煦。

隔了没多久,蒋煦倒也慢慢的熄了火儿,宝珠以为是没事儿,可没想到隔日晚上的时候,婆子来传,说蒋煦找她过去伺候。

宝珠过去时候,蒋煦正倚在床边儿,脸色并不好看,青灰青灰的,因着天冷起来,孱弱的身子就格外不争气,时不时就犯点毛病,这几日又瘦下去,原本就很枯瘦的人再瘦下去简直没法看,宝珠掀了帘子,便见这样的一个活死人一双眼直勾勾盯着她看,不由得生出一身的鸡皮疙瘩来。

宝珠讪讪搭话,问:“少爷可安好?”

蒋煦不言语,蹙眉盯着宝珠的肚子看,宝珠进门儿过来给他倒茶,送上前去,道:“最近天冷起来了,我又身子沉,鲜少来看您,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前忙后的,少爷只管说。”

宝珠半坐在床边,瞧他样子心里也多少有些酸楚,那十几年相处下来,倒也有感情的,蒋煦也不是一直待她不好,只是后来方沉碧嫁过来之后,他身子愈发坏了之后便是瞧谁都不舒服,宝珠也曾恨过方沉碧,可想到她与蒋悦然也是一对苦命鸳鸯,也不由得就心软下来。恨并不是方沉碧多爱蒋煦,而是为什么蒋煦这么在乎并不爱他的方沉碧。

如今,蒋煦已是油尽灯枯的地步了,宝珠也伤感,递过温茶,宝珠轻声道:“我会陪少爷的。”

这句话倒也半真半假,真的是这么多年下来的感情,假的是,如今的宝珠更多想的是腹中的孩子,和她自己的未来。

蒋煦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一味的阴鸷可怖,等了许久,蒋煦低头接过茶,声音黯哑道:“你肚子里的野种到底是谁的。”

宝珠一怔,慌忙道:“少爷怎么可这样说。”

蒋煦慢慢抬起头,青灰的脸上面容略略扭曲,他一字一句道:“他不是我的种。”言罢,一扬手里的茶杯,扬了宝珠一头一脸,宝珠妈呀一声半起身,就要躲开,谁知蒋煦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朝着宝珠用力一推,宝珠正抹着脸上的茶水,也没功夫看,根本没防及蒋煦突然这么一推,便顺着力道朝着外面栽过去。

宝珠扑倒在地,先是被吓得不轻,惊魂未定之后便感觉腹中疼痛难忍,似乎跟有人扯出她一根肠子那么疼,宝珠随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捂着肚子就哭喊起救命。

蒋煦面容狰狞,像是要吃了宝珠一般,大骂:“你这浪蹄子,骚物,平日里只顾着卖骚野男人去,图着沾了我的床边儿也把我当成痴傻一般糊弄,现今弄了个不知哪里来的野种混淆我,休想跟你那奸/夫得逞,分我一份家财,只当我是死了,你就得跟着陪葬,若是你生下那野种时候我还活着,我就要把他扔进炉子里烧火暖炕,你今日给我难看,他日我要让你加倍偿还。”

叫嚣声十分大,外面伺候的婆子丫头听得真真儿,谁都不敢说话,撩了帘子,要进来又不敢,见蒋煦那歇斯底里的扭曲面容,看宝珠窝在地上按住自己肚子哭,这一番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蒋煦骂完已是上气不接下气,瞠目咧嘴,有些眩晕,婆子连忙进来,吩咐丫头把宝珠扶出去,可蒋煦却大怒,道:“今日谁敢扶她,便是与我作对。”

婆子不敢,可又怕真的出了事情不好跟大夫人交代,便给丫头使了眼色,放丫头出去报信儿,没多久,大夫人便带着刘婆子过来,一看便觉不妙,宝珠的裙子见了红,大夫人忙叫人扶宝珠出去。

蒋煦闹的够了,此时已是没什么力气说话,阖着眼喘着粗气躺着。

大夫人也觉得他是过了头,便叱喝:“你也是已经当了爹的人,怎可为了一时之气便闹成这样,宝珠有了身子,你这般对她,我倒也不怪你,可你总要看她肚子里的孩子。我已经私下都打问过,孩子是你的无疑,何必一直疑心,倒也是亏了自己的身子,又害了自己的孩子。”

蒋煦不语,大夫人也没了耐心,便站起身,冷脸道:“这么许多年,一直因着你身子骨不好,我是百般纵容疼爱你,算是把你这性子养的如此刁,沉碧在这里的日子你倒也消停了,现在她不在,你又开始作天作地,以前我不管,因着她在,现在她不在,我也不容你闹了。从现在开始,宝珠若是没事,就安心在自己院子里养胎,你有什么事尽管让婆子来找我,我遣人照看你,你别再去找她不自在,至少要等着她把孩子生下来之后,你们的恩怨我也不再干涉,就随你去。”

宝珠倒也算是走运,虽是见了红,可安静修养了几日倒也慢慢见好起来,大夫人见她没事,心里格外欢喜,还特意让李婆子照看她身子。

经过那一夜,宝珠也思考良多,蒋煦分明不信,日后也真是麻烦,而日后生下孩子,大夫人到底还能不能留她,宝珠心里也没有底。又唯恐那阴鸷的蒋煦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