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别慌不过是您白日才听到噩耗有些想太重了,这才进了梦,您别怕,等明日天一亮我就去找个神婆过来消消晦气,给少爷超度一下,愿他早日投生个好人家去。”
大夫人还是惶惶不安,不肯放下刘婆子的手,还是恐惧的很,:“璟熙一定是不高兴了,也怪我丢下他们母子不管,你说璟熙是不是不肯罢休?他是恨死我了。”
“夫人想太多了,璟熙少爷活着的时候您对他可是百般宠爱,怎么会怪罪您憎恨您?这不过是您太伤心所致,我这夜就不出去外屋睡了就在这陪着您身边,您别慌,喝两口茶压压惊,一会躺下闭眼休息下,我这就吩咐丫头去请大夫过府给你看看脑袋后面的包。”
大夫人慌慌张张的点头,等着刘婆子一出去,外面北风嚎嚎,树影晃晃,大夫人不敢多看,扭了头,扫见墙上有一道黑影晃过,就朝她扑了过来。
大夫人又是妈呀一声,丫头婆子一起跟着进了来。
那一夜刘婆子坐在大夫人床头陪了一夜,大夫人熬到快天亮的时候恍恍惚惚的睡过去了,大夫来的时候也没敢吵醒她,等了好一会儿大夫人才悠悠冲冲醒来。
大夫看过那血包开了几副药,还留了些外敷的药粉就走了。而这时候来请安的陈莹莹也进了屋子,同刘婆子问了情况便留在屋子里伺候。
大夫走后刘婆子给大夫人端来参汤,边劝慰道:“大夫也说了,您后脑的血包可是昏厥时候撞的,您可别多想了。”
陈莹莹听了,想了想,道:“姑母,不如马大管家一回来我们就告诉他吧,免得夜长梦多等到悦然回来少不了一场风波。若是他日经别人口中知道了事实,恐怕您与他母子情分也是要受了牵连',何必呢?”
大夫人惊魂未定,心里是百般杂陈,想到璟熙也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地道,可想到自己跛脚的侄女又不得不狠下心来,道:“你倒是不争了,可不争你什么都不会有,你看方沉碧生了璟熙,你为何不想自己给悦然添个一儿半女的?难道你不想为他生养子女不想自己为人父母吗?”
陈莹莹听闻此事顿时红了眼眶,道:“姑母说的这番话简直就是戳我心窝子,我自幼喜欢悦然,姑母您是知道的。可是我也十分清楚悦然他的心不在我这,当初父亲与您做了主成了这份婚缘,悦然并不乐意,多谢当年方家小姐肯成全,劝服了悦然方才有我今日蒋府的地位,我就算不必感激她也不必落井下石,何况悦然的心万万不是您施压逼迫父亲合力逼迫就能装我进去的。”
说到这里,陈莹莹不禁落泪,“我进门前悦然与我谈过,百般恩怨早就说的清楚,我也答应过他,除了这个三少奶奶的头衔其他的我皆不争不抢,也不予干涉。我早就想的清楚了,能留在它身边已经是偏得,我还计较那么多做什么?人太贪心早晚会把自己的福分都搭进去,所以我惜福,知足常乐。”
大夫人也被陈莹莹这拗脾气给气住了,竟不知平日素来温驯的孩子也有这般强势态度。
“就算你不为了自己的幸福想,我们陈家的祖业总要守得住,你以为我拼了命让悦然娶你进门难道只是为了成全谁吗?自然不是。我也是为了陈家和蒋家能富贵百年,不要落入妄人之手。”大夫人有些不耐,道:“你爹若是知道你这般逆来顺受的脾气不知道会不会气的喷出血来,你进了门,就不是你一个人的得与失,而是两个大家的兴衰了。”陈莹莹讪讪从大夫人屋子里出来,还被婆子怪道:“我就说您姑母这般角色必是不好惹的,您不乖乖听她的话她怎么会给你好脸色看?”
陈莹莹淡淡道:“我说不争就不争,做人怎可半点感恩之心也没用,一份诚意也没用?我虽是养在深闺里的女子也懂得这道理,即便是让父亲和姑母失望,也断然不让悦然对我失望,我必须守信。”
婆子见她执拗,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叹叹气,看着走在前面一瘸一瘸的单薄女子,突然觉得很悲凉起来,原是人人都有不如意,不知是天意弄人还是命运无常,如意本是少有,无奈再是人生百态。
另说蒋悦然待着卓安一路快行,出了山一路奔往裴府。等到了裴府,卓安下了马车径直去敲门,敲了半晌竟无人来应。卓安格外蹊跷,转过回去与蒋悦然道:“少爷您说这事儿多稀奇,裴府在可算是名门贵地之处,可如今却是大门紧闭,连个应门的人都没了”
蒋悦然也是觉得奇怪,起身下车,走到裴府门前敲了又敲,可漆红的大门始终紧闭,无论怎么敲都没人来应门。
卓安与他两人面面相觑,并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了吧?”卓安的话音儿刚落,马路尽头策马扬尘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两人不约而同朝那一侧望去,但见几人骑马已到眼前,利落下马,一脸严肃。
来人见门口站着两人,一人约摸仆人打扮,而另一人芝兰玉树风流倜傥,十足富家公子哥扮相,于是打头人上前,客气作揖问道:“不知这位公子前来裴府有何贵干?”
蒋悦然回礼,客气道:“前些日子我府上一位婆子待着一位娘子和小公子由裴家少爷接来京城瞧病的,几日过去我们也甚为担心,于是前来接三人回府,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裴府并未有人来应门。”
打头人点了点头,伸手作势:“原来是蒋府的三少吧,这其中有些事情有些差池,请少爷进府细说。”
蒋悦然闻言心中紧张起来,应了声随即跟着一行人进了门。
进了裴府里面空空荡荡,也没几个人走动,甚是冷清,等到了堂厅方才见到一老者,愁容满面。
老者见到来人,忙问:“柴荣,外面到底什么情况?”
打头人忙道:“福叔,宫里已经传来消息了,说是已经派了人手去山里寻了,可大火不灭派去的人根本没法进山,只能在外部等着看情况,也之有等火灭了再进去了。”柴荣转身指着身边的蒋悦然和卓安,介绍道:“这位就是蒋家的三少,少爷走之前与我交代过,蒋少也是为了接夫人和小公子来的。”
福叔不由落泪道:“原来是蒋家三少,这里老奴算是给三少道不是了。”
蒋悦然闻言顿觉此事不妙,忙问:“福叔不必客气,有什么事还请如实相告。”
福叔原原本本把方沉碧带着璟熙来京城瞧病,璟熙不治,裴非送三人返乡的事情一一交代,末了碍道:“此后少爷与少奶奶和马婆子三人便在山里失去踪迹,我们派人前去寻找方才发现山火铺天盖地根本无法进山,而另一方面出山的地方传来消息,少爷并未途径定好的路线到达他那里,我们推算少爷与一行人并未出山,而是被困其中了。这消息两日前送进宫里,娘娘求皇上派人前去救援,可目前山火依旧,前去的人根本无计可施。”
蒋悦然闻言倒退几步,几欲站立不住,碰翻了桌上的茶壶茶杯,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三少如今打算怎么办?”福叔犹疑问了句。
“裴非是几日前走的?”
“已走了四日。”
蒋悦然不在说话,转身一步步走出门外。
卓安见势也是万分着急,道:“前几日我与少爷也过了山路,那时便发现有山火,只是当下没觉得什么赶紧出了山,可见那时也就是起山火的时候了,也就是说,山火已经烧了至少四日了。那么几人若是当时在山里的话......”卓安不敢再说下去,璟熙已经夭折的事情对他来说已是莫大悲痛,他想着此时的蒋悦然早已是灵魂出窍悲痛欲绝,忙不迭的跟着追了出去。
“少爷”
卓安不敢看蒋悦然的眼睛,浅浅喊了一声。蒋悦然无声,卓安又道:“少爷先别急,不如我们快马加鞭赶回清河县,说不准裴家少爷也同我们一样因为路上遇见山火而临时改走别的路早先就把几人送了回去了呢?”
痛,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一把匕首一瞬间插进了他胸膛之内,搅和着翻动他的一颗心,后背早已被汗洇湿,凉凉的贴在他后背上,两条腿也虚软不已,他已经觉得自己弱的站立不能。
璟熙已经死了,他走时还那么活泼的孩子转眼就没了性命,那个在这个世间他与最爱的女人生下的孩子,他的骨血延传,他没能等到孩子光明正大的叫他一声爹,就这么烟消云散的离世了。可璟熙走了,方沉碧怎么办,那样隐忍而坚韧的苦熬全是因为她有璟熙支撑全部,现在连老天把她唯一的这个支柱都收回去了,你让失去孤儿的寡母怎么活,怎么面对以后?
蒋悦然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走出裴家的,外面阳光明媚,虽已是冬日,却依旧灿烂夺目,那一片白亮白亮的光射入他的眼,却像是冰碴一样,似乎要剜了他的眼珠子那么疼。
血脉相承的父子两个,相处时间却少的可怜,那时候明知一切真相的方沉碧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等过了四年之久,劝他放下,也劝他不要陷入绝境,宁可寂寥孤独一生,只守着一个璟熙过活。
眼泪疯狂的涌上眼眶,蒋悦然自五岁之后便再没流过眼泪,除了方沉碧难产那日使他情绪失控之外。
他不知该去哪里,曾经他无时无刻不想着有朝一日他要与方沉碧永远双宿双栖,他也为之拼命努力,可眼下,他突然觉得一切使他努力奋斗的动力都已经不见了。
这一切全部成了空,璟熙没了,方沉碧不知下落,他那些搁在心里万般心急火燎的成全,那些百般难以诉之于口的承诺,还有一辈子的愧疚与念想,这些全都没了,烟消云散,是一瞬间崩塌毁灭,连一点余辉尘烬都不曾留下。
泪水模糊双眼,却等不及落下就慢慢干涸,那双眼,直视天际,望穿艳阳,白花花的一片,只有火烧的热与彻骨的疼。
卓安也耽搁不得,催着车夫一并快马加鞭的赶回清河县,蒋悦然坐在车厢里不出,一夜无声。
第二次赶至中途,卓安本也不打算惊扰这个时候的蒋悦然,寻思半天还是从店里买了些茶水糕点准备给蒋悦然吃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