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上午,赫连铖带着宗亲们去祭祀祖先,他春风得意,心中高兴,自己明年就要做爹,总算是人生圆满。走在他身后的那些宗室们,见着赫连铖脸上的笑容,这才松了一口气,皇上看起来心情不错,今晚封赏定然会丰厚。
这夜色渐渐的来了,空中沉沉的一片,畅春园里宫灯闪闪,红得宛若一条巨龙,托出一派盛世之景。
今晚乃是宫宴,皇上宴请重臣宗亲,宫里的嫔妃也得了机会能穿着盛装与赫连铖一起用晚膳,这对于那几位受冷落的绵福来说,是一个能看到皇上的好机会。
贺兰巧精心打扮了一番,拿着铜镜前后左右照了照,只觉得自己妆容明媚,这才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来:“走,跟我去畅春园。”
前两日送了名贵的药材过去,慕昭仪收下了,并没有说多话,看起来她是接受了自己的亲近,等会见着她,可得好好的与她说道说道,请她替自己在皇上面前说说好话,也好能让皇上到她这荣福宫来多坐坐。
走到畅春园,贺兰巧眼睛四处张望,看到了自己的父亲与一群大臣们站在一处说话,精神看起来不错,她心里头更是高兴,父亲乃是皇上的亲舅舅,皇上表弟总是要看重母系这一支的,无论如何也会要提携贺兰这一族。
“娘娘,咱们快些过去罢,等会皇上与慕昭仪就要来了呢。”灵芝扶着贺兰巧往里边走:“有什么事情,等宫宴以后再召贺兰大人去荣福宫说罢。”
“嗯,你说得对。”这种场合,自己若是挤身过去与父亲说话,少不得被人说三道四,不如等会再找父亲叙这一年里的事情,并且请他也帮着劝劝皇上,要将目光往这荣福宫多看几眼。
贺兰巧由宫女扶着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她看了一下座位的安排,觉得十分满意,一切照常,她是皇上的表姐,自然身份不同,故此安排在靠着慕瑛的位置,与赫连铖相隔不远。
此刻中间那两个位置空荡荡的,赫连铖和慕瑛还没过来,贺兰巧有些觉得无聊,转脸看了过去,就见沉樱跪襟正坐,脸上看不出半分异常的神色。
“樊姐姐,今日怎么这般安静了?”贺兰巧一想着那日听到的笑话,便想取笑她:“素日里能说会道的,妹妹们听着樊姐姐说话,很是舒服。”
“贺兰妹妹要听我说什么?”沉樱抬头,瞥了贺兰巧一眼:“这时候难道不该是闭嘴不语?免得大臣们说咱们没有做娘娘的风范。”
被沉樱挖苦,贺兰巧心中不爽,冷笑了一声:“樊姐姐,我听着宫里人说,樊姐姐那晚跑到皇上面前,巧言令色,只可惜皇上并不买樊姐姐的账,是不是樊姐姐因此得了教训,故而不再说话了?”
她难道就不知道反击?贺兰巧俾睨着沉樱,看着她的脸色越来越沉,心里颇为得意。
“我不像有些人,分明心中嫉妒得要命,却还是巴巴儿的凑着给人去送东西。”沉樱不再看贺兰巧,自己真是的,跟这蠢头蠢脑的人争执什么,自己生闷气,亏的还是自己。
见沉樱这般说,贺兰巧脸色通红:“樊姐姐,你这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自己知道,何必我来点明。”沉樱笑了笑,连脸都不肯转过来。
“你!”贺兰巧勃然大怒,正准备跳起来说话,忽然就见偏门那边走进了一群人,众星捧月一般,护住两个人。
一个是穿着明黄色衣裳的赫连铖,另外一个,便是穿着玉黄色衣裳的慕瑛。
慕瑛看起来气色不错,虽然没有用浓妆,只是淡淡修饰了一番,可依旧还是唇红齿白貌美如花,看得贺兰巧不由心生嫉妒,不都说怀了身子的妇人会变丑,可怎么慕瑛却看着是格外好看起来了。
是不是自己送给她用的那些老山参与三七的功效?贺兰巧心里头想着,忽然有些沾沾自喜,等会用过夜宴,自己可得到她面前好好表功一番,请她提自己在皇上表弟前边说上几句好话,最好是能直接让皇上表弟到自己宫里来过夜便好。
贺兰巧这般想着,忽然间就坐不住,百爪挠心一般,她贪馋的望着赫连铖身边那个位置,心中悲叹,自己怎么就不能挨着皇上表弟坐着呢,竟然给慕瑛坐了去,实在是气人,怎么说自己与皇上关系要更亲近些。
赫连铖根本没有往贺兰巧这边看,可慕瑛却还是留心看了几眼,见着贺兰巧脸色忽红忽白,有时候一双眼睛盯住自己不放,有时候又飘忽着往赫连铖身上去了。
慕瑛低头,心里想着,贺兰巧这表情着实怪异,难道她送那莪术过来,真是想要害自己不成?否则怎会这般模样,好像魂不守舍……或者说是做贼心虚?
这宫中夜宴跟寻常年份的夜宴没什么区别,先看过歌舞,然后有乐坊奏乐,奏乐间,君臣把酒言欢,一片融融泄泄的景象,唯一跟往年不同的便是没了烟火会——赫连铖说为了不惊扰到她,故此将这烟火会给取消了。
取消烟火会,慕瑛是十分赞成的,因着烟火实在金贵,放烟火就是在放银子。每年宫中几场烟火,耗资差不多到了将近五十万银两,慕瑛心里头觉得,若是将这银子用了去做别的事情,只怕是更有意义些——更何况这烟火是要从南燕买了回来,那不是给南燕人送银子吗?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渐渐的畅春殿上酒意浓了起来,大臣们捧着杯盏到了丹墀之下,朝赫连铖跪倒,口中三呼万岁,大声祝愿大虞国泰民安,这欢呼声此起彼伏,听上去颇振奋人心,看得赫连铖眉飞色舞,自是高兴。
他朝慕瑛看了一眼,言语间有得意之感:“瑛瑛,你总说我治国手段抬眼,你瞧瞧,看看他们是如何尊崇我?”
慕瑛勉强笑了笑:“那是说明皇上治国有方。”
这话说出口来,有几分轻飘飘的感觉,慕瑛心里却是有些沉重,赫连铖好大喜功,自己尽力劝勉着也不能将他那性子改过来,而且除了好大喜功,他依旧暴虐,只是与以前相比,程度有些减轻而已。
她轻轻叹息一声,若是赫连铖能将对她的那份和善细心去对待旁人,只怕大虞的臣民都会从心底里真正拥戴他。这些年她一直与上官太傅有着书信往来,上官太傅将他听到的民间闲言整理好送到映月宫,里边有些很不好听的话,慕瑛不敢让赫连铖见到,只能旁敲侧击的提一提,并将上官太傅所建议的向赫连铖说上一遍。
可赫连铖很刚愎,她每次说到这民生疾苦,他便拉着她的手道:“瑛瑛,你便好好的呆在这映月宫里罢,为何要掺和那些事情?这国事不是你一个小女子能想的,有阿铖在,还能让你去劳心劳力?”
他是在关心自己,可他的关心却让慕瑛实在高兴不起来,每次见着上官太傅的来信,她便觉得自己是在带着镣铐走在一团火上,唯一让她觉得踏实的是,身边有赫连铖在陪着她一起走,想到这里,她便渐渐的没有那么畏惧了。
这夜宴差不多持续了两个时辰,赫连铖见着慕瑛有些疲乏,便让江六宣旨,夜宴散,群臣各自回府。
慕瑛刚刚站起来,就听着后边有人喊她:“昭仪娘娘请慢走!”
这声音很有特色,让人一听便知道是谁的,慕瑛都不用转过脸来,便知道那是贺兰巧赶了上来。她站定身子,心中惊诧,这人倒是好胆色,自己还没找她麻烦,她却偏偏自己送上门来了。
“昭仪娘娘!”贺兰巧讨好的笑着走了过来,伸手就想去扶慕瑛,以示自己与她亲昵。旁边站着的小筝一看便有些着急,这贺兰绵福想要靠近娘娘,究竟是何居心?扶着娘娘是她们这些奴婢们做的事情,哪里用得上她来?更何况对于这位贺兰绵福,可是一刻都不能放松的。
“贺兰绵福,多谢你的一片好意,只不过这都是奴婢们做的事儿,还是我们来扶我们家娘娘罢。”小筝挤了过来,伸手抓住贺兰巧的手腕就往一边带:“还请贺兰绵福让开些。”
“你这奴婢说的什么话!”贺兰巧勃然大怒,没想到一个宫女竟然将她比作奴婢,真是想找死不成?
不远处的沉樱与袁绵福听了小筝这句话,两人都挤眉弄眼的笑了起来:“这小筝说得也没错,这确实是奴婢才做的事儿。”
“哼,姐妹之间便不能手挽手的行走?”贺兰巧仰脸哼了一声,见着赫连铖朝这边走过来,连忙挽紧了慕瑛的胳膊往旁边一带,她就是要让赫连铖看看,她与慕瑛有多么亲近,这样才能让赫连铖新生好感。
小筝哪里能让她这般讨好了去?她用力掰住贺兰巧的手,想要将慕瑛的胳膊从贺兰巧手中解救出来,两人拉拉扯扯之间,正好踩住了慕瑛长长的斗篷尾披,慕瑛只觉得脚下站得不稳,猛的一溜,整个人的身子便朝前跌了过去。
“娘娘,娘娘!”小筝惊骇的大喊了一声,赶忙松开手,赶着在慕瑛跌倒之前牢牢的抱住了她。
☆、第 196 章 涧户寂无人(五)
大殿里瞬间便是乱糟糟的一团,惊呼声连连。
赫连铖一个箭步蹿了过去,弯下身子,一手便将慕瑛从小筝怀里接了过来,他紧紧的抱起了她,慕瑛瞬间便觉得自己双脚离开了地面,眼前只有赫连铖那紧张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