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天温泉其实是有点羞耻的,不过妖怪们都没有什么“袒露身体是羞耻”这样的观念。
顾白跟一大群妖怪生活了半年了,深刻的感受到了大环境对他的影响。
他现在围一圈布料就可以直接下露天温泉毫无羞耻感的改变,怎么想都是被司先生那一副理所当然的普及妖怪常识顺便洗脑的锅。
他之前跟着司先生去找白虎的一路上,泡野温泉怎么都得穿个大裤衩来着!
顾白舒舒服服的泡在温泉里,看着左手上的手绳和右手上的貔貅手串,这俩小玩意可骄傲了,甚至自己给自己隔了层薄薄的膜,不给水浸湿它们。
温泉的热度偏烫,但蜃景里永远都是春日的温度。
顾白眯着眼,看着眼前氤氲蒸腾的热气,有些昏昏欲睡。
刚刚的练习消耗的是他自身的灵气,在还没有彻底跨越成长期的时候,所有吸收来的灵气都会被他的身体消化掉。
这种时候使用自身灵气,就会像普通人类那样,感觉到疲惫与饥饿。
而在成年之后,再吸收灵气,就是作为他自己的底蕴来保存了。
就好比司先生他们,如今就算是灵气稀薄的末法时代了,那种消耗极大的招式也能说放就放。
因为他们底蕴深厚,之所以不使用,并不是因为消耗过剧,而是怕如今这脆弱的神州大地根本承受不住。
顾白摸了摸自己饿得瘪瘪的肚皮,叹了口气。
真想成年——妖怪意义上的成年。
顾白一边想着,一边把整个人都埋进温泉里滚了几个来回,把身上沾上的尘土都洗干净,就浑身湿哒哒的爬上了岸。
在没有必须要去做的工作的时候,顾白的生活是相当简单的。
简单到了甚至有些枯燥的地步。
玉兔每次得了空去找顾白的时候,总能看到顾白在画画。
有的时候是对着虚空练习点墨山河,有的时候是干脆的展开了普通的画布,用普通的画具练习绘画的技巧。
玉兔看了顾白的很多张画,一些有人类,一些有妖怪,甚至是如今这蜃景中千百年都不曾有过变动的一切,都被他用画笔记录了下来。
有他从未见过的景象,还有普普通通的天光与日落。
玉兔始终不明白,某些随处可见的花草树木日升月落有什么好画的。
玉兔又一次有了空闲,马上就跑来找了顾白。
顾白抬起头来,看向了推门而入的玉兔,低头看了看时间,又有点儿懵逼。
这个腕表上并没有日期的显示,而在这个景物甚至光线都一成不变的蜃景里,顾白感觉自己对于时间的认知都有些错乱了。
他不确定腕表上的时针到底过去了几圈,是不是在他沉迷画画没注意到的时候,已经转了好几圈了。
这样的错乱感让顾白多少感受到了一些妖怪作为长寿种所特有的倦怠与冷淡。
没有办法明确的感知到明确的时间与时间流逝所带来的压迫感,的确是会让人显得死气沉沉。
顾白拍了拍脸,放下画笔,对顾白露出了个笑容来:“玉兔你忙完啦?”
玉兔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顾白这幅新的画。
那是巨大的红流火刚升起时的画面。
天际的流光在那一团巨大的红流火面前显得十分的微弱,原本明亮的光芒也暗淡如同脆弱的萤火。
那团巨大的流火之下,有被照得透亮的层峦的群山,群山之后有殿宇,尖顶檐角在强烈的光芒下连轮廓都被拉长。
那殿宇的阴影之下站着一个人,他静静的站在那里,似乎在等待着谁。
红流火与那特殊的光芒占据了整个画面背景的一半,与画面中的人影的比例,简直就像是末日降临时一个孤独执拗的脆弱人类。
但那人却是笑着的,他大约是已经看到了他正在等待的人,整个人的姿态都显得轻松而愉快,就仿佛末日也远不及他所要等待的那个人来得重要。
玉兔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虽然面貌勾勒只是粗略的寥寥几笔,但顾白对于司逸明的体态抓得相当的精髓。
玉兔看了那画好一会儿,怎么看怎么觉得,顾白对那头貔貅的滤镜也太厚了一点。
那头貔貅哪能是这样的形象啊。
他明明一拳就能把这个蜃景打穿。
玉兔虽然是这么想着,但却明智的没有说出来。
他看到顾白挂在这屋里的其他的画,终于是忍不住了,指了指其中一张海上日出的水彩速写,问道:“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画的?”
顾白闻言一愣。
他还真没想过会被问到这种问题。
“为什么这种东西没有什么好画的?”顾白疑惑的反问道,“没有什么是不值得的呀。”
“可是日出每天都能看到。”玉兔皱了皱鼻子,“还有这些花花草草……”
“这些花花草草,可能就是以后的人类对于这个时代考究的证据啊。”顾白说道,“我们经历的每个时刻,可都是这世间的历史之一。”
顾白恨不得把自己每时每刻所见的一切都记录下来,让自己在以后漫长的时间里能够有可供翻阅的、充足而温暖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