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栎走向赵杼的脚生生止住,快步走到余智面前,上上下下打量老者几遍,见他精神很好,身体也不错,笑了,“年前我派人到府上送年礼,门房说您回老家了,我还担心……”
“担心什么,老夫好的很!”余智胡子翘了翘,看看台上尸体,又看卢栎,“每次看你剖尸,都有震撼之感,你这门技艺,着实出色啊!”
卢栎微笑,“多谢您赏识。”
“你方才说这不是鬼神之技……”余智矍铄的眼睛里有光芒闪耀,“可是将来会收弟子?”
卢栎点头,“确有此意。”
余智眼睛更亮,拉过卢栎一边嘀咕,“你看我怎么样?”
卢栎惊讶,“老先生学识丰富经验良多,很多地方比我强很多,我如何能教您?”
“你这孩子,学无先后,达者为师,你别管别人能力如何,只说我这样的徒弟,你能不能收?”
卢栎真有些受宠若惊,“若说剖尸,您缺的可能只是经验……”
……
一老一小在这商量,那边辽人首领萧洪怒气冲冲大吼,“若这死者是东瀛人白河大石,那我辽人金炎木去哪里了!”
可惜,大家都在忙着各自思量,根本没人听他说话。
第249章 特殊
辽人首领萧洪不忿,见没人理他,又将视线放到卢栎身上,似乎想攻击他,以期拉来赵杼关注。
卢栎正被余智拽着说解剖之技,哪里有空理他?沈万沙干脆替小伙伴出头,叉着腰指着萧洪,满面怒色,“到别人家做客,不看好自己的人别乱跑,还怪主人家没好好捧着你关心你,啊呸!”
萧洪皱眉,确定过此前没见过沈万沙,“你是谁?”
“你管我是谁!反正是你主家大夏人!”沈万沙悄悄瞄一眼赵杼,发现平王并未制止他,神态间似有肯定之意,更加来劲,指着萧洪鼻子骂,“到人家家里做客,还背着主人獐头鼠脑到处乱蹿瞎折腾,不小心玩脱就怪主人没伺候好你,真是好不要脸!”
辽国使团有人失踪这件事,赵杼知道,但并非接到辽人上报才知道,他看了鸿胪馆里大夏守卫例行上禀条陈。
萧洪丢了人,根本没往上报,一个多月过去,人没回来,他们也没找着,这才报给鸿胪馆,刚刚上报,就想大夏立刻给他们结果,真是想的美!
人丢了瞒着不敢报,要说辽国使团不心虚,小孩子都不信。
赵杼看到鸿胪馆里守卫消息,当下就发今寻找,说这失踪的辽人金炎木如果没作恶,就别理他,让这起子在别人地头想方设法钻营窥探偷技的人急上一急。
近来手头上事情多,此事又不算太特殊紧要,赵杼就给忽略了,现在……倒是该问上一问了。
不过既然下面既然没传信回来,此人应该没给大夏带来什么麻烦……
萧洪微微眯眼,眸色沉深,盯着沈万沙,“你们大夏,就是这么与客人说话的?”
沈万沙冷哼一声,“你的人失踪,我们去帮你找了,只是时间短还未找到;你方才以尸体刻意挑衅为难我们的精英仵作,我们也取胃证明了,尸体不是你们辽国人。贵使所有要求,我们都有好好达成,怎么,这样态度贵使还觉得不好?”
面前少年牙尖嘴利,平王也作壁上观,虽未帮腔,却明显有袒护之意……萧洪有点不敢再呛声,万一他攻击说大夏人礼数不周,少年来一句既然背了这黑锅,那就礼数不周给你看怎么办?
萧洪眼睑微垂,急速思考,很快,他还是觉得不要得罪平王的好。他们一直惹不起这位脾气奇差,动不动就操武器带军队干架的王爷,但现在在大夏地盘,太嘉帝对他们春风化雨般亲切,只要不让龙椅上皇帝不喜,他们……就还有大有可为的机会。
前前后后想清楚,萧洪冷哼一声,一副我品性高洁,不与不懂事少年人计较的架式,冲赵杼撂了句‘有劳平王帮忙寻我使团成员’的话,大剌剌转身,背着手,昂首挺胸的走了。
沈万沙这架吵的一点也不高兴,“他竟然不理少爷!”
转过头看看——赵杼已经侧首与身边护卫说事,卢栎被余智拽住脱不开身,巴正与馆里人员忙里忙外,冒了一脑门汗……
沈万沙轻啧一声,转身出门。
尸体解剖完,震撼一幕过去,第一次见识这场面的可能久久回不过神,现场也要忙乱好一会儿,对‘久经风雨,见惯大场面’的他来说,就平淡多了。
而且,还有些无聊。
沈万沙摸摸腰间的荷包,准备趁着这时间去找找回鹘公主。若一会儿小栎子找到新线索,没准还要忙,他的空闲时间可不多。
百忙之中抽空也要与公主培养感情以利和亲,沈万沙觉得自己简直太伟大!
……
卢栎与余智都是仵作,两个人见面有无数话题可以聊,一聊起来,一老一小都非常兴奋,就算站在人群里,也能聊个天昏地暗,这大概就是知识的魅力。
赵杼嫌他们在现场戳着碍事,把二人赶到偏厅,在香茶小点俱有的桌前,随便他们聊多久。
余智看着赵杼离开的背影,眸色调侃,“王爷对你真是不错。”
“嗯,”卢栎长睫微敛,眸里似有流云闪过,带出一抹柔意,“他很好。”
虽然摆着霸道臭脸,把他们‘赶’到这里,还是吩咐下面准备了一堆东西,其实就是不想让他累。这别扭性子……其实很暖心。
余智叹息一声,“白时的事,我听说了。”声音很有些沉重。
卢栎想起上一次在京兆府珍月案子时遇到余智,余智身边跟着个叫王良的少年,少年很崇拜拥护白时,却被余智厉言教训,“您对白时……”
“这孩子很聪明,一点就透,若是肯沉下心,一步步来,成就不会低。可能因为幼年失怙,心性左了,他总想走捷径,立刻高人一头。”余智神情十分遗憾,“我是说也说了,教训也教训了,他都听不进去,即如此,我也就不想管了。”
卢栎微微垂头,端起茶盅喝茶。
“他可能是真喜欢平王,想找方法接近,知道平王不在意,胆子就更大……”余智说着说着,话音突然停住,“我提起他,只是想让你了解更多,并没有替他说情的意思。这孩子和该多吃些苦头,若能扳过来,将来未必不好,若扳不过来……还是惩罚严厉些才好。”
余智声音沧老又严肃,“仵作一行极为特殊,如同医者收徒首重德行,仁心为上,身为仵作,心性也很重要。如心长歪了,收贿,偏袒,甚至做假,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可人命大如天,岂能如此对待!此等恶徒,当人人得而诛之!”
卢栎重重点头,颇有同感。没有什么危害,比执法者为恶更严重,一旦发现,是绝不能轻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