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辕门是一片大晒场,有两三亩地,除了中间的公务厅外,环四周还有整整齐齐五六十间门庭,也就意味着大院子里有五六十栋独院。
平时也没有什么公务可言,就看见三五个孩童在公务厅前的晒场上玩耍,还有些鸡鸭鹅在晒场上走逐。
林缚走到晒场东边养鸡的木槽里抓起一把鸡食,掺了近半谷粮,看来这边私自开垦粮田,不仅奢侈到用粮食来酿酒,还有余粮喂食家禽,看了王成服一眼,没有说什么,又将手里的鸡食放回食槽去。
维扬盐铁司所辖的鹤城草场司下面还辖有二十二个都亭,八月中旬林缚巡视运盐河时,去运盐河两岸的三个都亭院看。按说北面运盐河两岸的河运交通更便利一些,但那三座都亭院都破败不堪,。不要说烧青砖砌墙了,便是土坯墙也好些年没有修葺过,五六间营房简陋,公务厅还是茅草覆顶,十分的寒酸,除了都头、旗头等军官肥头大耳外,草场户及盐丁生活都非常的清贫,远远比不上江门这么宽裕。
王成服站在一旁看着林缚的举动,心想他举子出身,弃笔从戎,北上勤王、燕南征战,一举成名,封官赏爵,驻守崇州,已经算是一方雄杰,如此人物偏偏还有心思去观察喂鸡食槽里的饲料这等细节,什么事情想到瞒过他的眼睛,只怕是很难。
“看来你们将这边经营得真是不错啊!”林缚拍了拍手,没有急着进公务厅,站在可以兼作校场的晒场上,看着这座军民混住的坞塞,感慨的说道,“王天义这个人,我听说过。听说他早年在鹤城司当武官时动手打了上司,才给赶到这边来,是个目不识丁的武夫,想来他没有多少经营的心思,江门都亭经营得有声有色,有粮酿酒,还有粮养鸡,不知道是谁的功劳居多?”
林缚微蹙着眉头,心里想,就算私垦粮田,仅仅依靠五六百户草场户辖民,这边也搞不出这么大的规模来,辕门北的那条土路夯得颇为整齐,应是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他知道这边滞留有流户私垦粮田,但是具体人数有多少,外人是很难摸清楚的,眼睛盯着王成服询问,想要从他嘴里掏出实情来。
“确实是王都头的功劳,”王成服说道,“除了王都头外,谁能做得了江门的主?”
王成服知道崇州江口将建牢城之事,朝廷七月底就正式下文了,不过崇州这边拖到现在还没有动作,他怀疑林缚巡江至此,还是为建牢城的事情。
不过江口沙洲、沙岛才归崇州所属,岸上就是维扬盐铁司所属的鹤城草场司的辖地,难道林缚看上江门这边地了?想到这里,王成服顿感头痛起来,胳膊拧不过大腿,林缚想要侵夺这块地,按说将事情捅上来,让都察院的都御史们知道,便能让林缚的盘算鸡飞蛋打,但是他一个小小的刺配流刑犯,可挡不住林缚事后报复的一根手指头。
林缚没有再说什么,赵虎走过来,附耳说道:“公务厅院子里有两匹马,像是走远路过来的,应该有外人在,要不要搜查?”
靖海都监使司还管不到鹤城草场的事情,不过真要派人搜查,这边也不敢阻拦。
林缚走到公务厅院子门口,看到马厩里是有两匹瘦马,问王成服:“江门有客人在?”
“有主仆二人游历江淮,经过江门,小人抖胆留他们下来喝几杯水酒。”王成服说道。
“哦?”林缚狐疑的盯着王成服看,这时节兵荒马乱的,虽说刘安儿部给逐出濠州,但是小股流寇还是不少,谁会有兴致游历江淮,还跑到鹤城草场来溜达?
“林大人别来无羡?”
听着声音颇熟,林缚回头看去,万万想不到却是在济南有过几面之缘的宋氏子弟宋博走出公务厅大堂,站在走廊里朝这边作揖问安。
“原来是宋博兄在此,我还以为宋兄回晋安永泰去了呢,怎么有兴致在鹤城草场这荒野之地闲逛?”林缚嘴里说着话,却瞅了王成服一眼,他不难猜到宋博有替东闽八姓窥视江淮的意图,但是宋博滞留在江门,大下午的还与这个王成服在屋里饮酒畅谈,看来这个刺配充军的王成服多少有些不简单啊。
第71章 软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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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博见林缚瞅着王成服,知道自己的身份敏感,他滞留江门,与王成服交往,想不引起林缚的怀疑也难。
宋博有义务替王成服解释两句,跟林缚作揖说道:“济南一别后,宋博便随岳督东征西战,二月底至江宁。终究是宋家子弟,难得同僚信任,便辞去职事、一身轻松。不急于还乡,这段时间一直在江淮游历,半个月前从清江浦一路南下,经过鹤城司时,与成服兄在客栈饮酒相遇,所谈相欢,便跟着到江门来做客,想不到在这里与林大人相遇,”又朝王成服作揖道,“成服兄待我以诚,我却相瞒家世,实在有愧,家父实乃晋安永泰伯宋浮,还请成服兄见谅……”
“宋兄既然路经鹤城,哪有不去崇州做客的道理?”林缚哈哈一笑,“我要出海去巡视,宋兄便随我走这一程!”
“恭敬不如从命。”宋博见林缚邀自己去崇州做客,语气坚决、不容拒绝,知道脱身不了,以为是引起林缚的怀疑,要给他禁监起来,暗感倒霉,也不敢放抗,将腰间的佩刀解下来,要跟着自己在江淮游历的老仆也将兵刃解下来,交给林缚身边的护卫。
王成服给打了一闷棍,愣在那里。
王成服只当宋博是博学多识的游历士子,在鹤城司相见时,非常偶尔的在客栈相遇谈论时事,非常相投,才邀他到江门来做客,哪里想到他是东闽八姓之一的宋家嫡系子弟?
东海寇给奢家等东闽八姓子弟渗透后,势力大涨,这两年来给沿海府县造成极大的破坏,知情者无不对东闽八姓子弟恨之入骨。眼前这位靖海都监使更是如此,甚至借通匪的名义,将崇州的僧人都清除一空。
在这种情况下,宋博游历江淮、走访乡野,不给当成奸细才怪。
林缚虽然没有将宋博五花大绑,但是看到他以不容拒绝的语气邀宋博去崇州做客、还要宋博与随扈将佩刀、兵刃都交出来,王成服心知这跟软禁没有什么区别。
王成服是永允刺配的流刑犯,给牵涉到这种事情里,想要保住颈上头颅,当真是千难万难,任他平时再镇压自若,这时候也禁不住慌乱起来。
“王旗头能与宋兄结交,想来也是值得结识之人,那请请王旗头一起去崇州做客。”林缚站在公事厅的院门口,以不容质疑的口语说道,“除了王旗头外,这边还有谁主事?”
王成服脸色如丧,知道自己这一刻也沦为阶下之囚,看着林缚身边的护卫走过来,沮丧的将佩刀解下来,为自己的项上人头担忧起来。
都亭有一队驻兵,都卒长因事带一小队人去了鹤城司,这边还有三个旗头,林缚在院门口等了片刻,另两个旗头知道消息慌忙从别处赶过来叩头请罪。
林缚让两个旗头将左右的军民聚集起来,说道:“海寇猖獗,屡侵乡土,江东左军有守海疆之责,今拟在江门划出一块地建烽火墩及守备戍台,以警戒江口匪事。此事悉由江东左军崇城步营副指挥赵虎率部负责,需江门都亭军民配合行事。这里有维扬盐铁司讨来的公函以及我靖海都监使司签押公函,王天义不在江门,你们谁来在上面签个押……”
赵虎从怀里掏出两封公函,给两个旗头看。这两个旗头都不识字,拿了公函扫了两眼,也根本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东西,也没有人解释给他们听,随便就按了手印画押。
王成服心里知道江东左军要在江门建烽火墩,即使有维扬盐铁司的公函,也要先经过鹤城司的同意,再者靖海都监使司与鹤城司互不统属,没有征用草场户及盐丁建烽火墩的权力。
此外,江东左军真有意在出海口建警戒敌情的烽火墩,需要每隔十里建一座,这样才能通过烽火传讯将匪情及时的传递到江东左军大本营去。要是每一座烽火墩及戍台的建造与防守,都由一名副营指挥率两三百名马步兵负责,怕整个江东左军的兵力都不够分的。
王成服知道事情蹊跷得很,但是这时候根本就没有他说话的份,另外两个旗头知道王成服与他请回来的客人要给江东左军一起抓到崇州去问话,怕给牵涉进去,不敢替王成服说话,也不肯多问什么,王成服想到传闻中林缚的行事风格,心想便是王天义从鹤城司回事,怕也没有吭声的资格。
林缚要另两个旗头到跟前来说话:“因建烽火墩及戍台所需,我有三百马步兵需临时驻扎在这里。我看这座院子甚大,南半片院子暂时借给我们用。南墙凿开一道门,院子中间再砌一道墙,南北两边就各不相关——你们看这样安排如何?”
这哪里是临时借用,明明是要强占半座院子去!两个旗头不敢反抗,只说要等都头回头才能做主。
林缚打了个哈哈:“那先这么决定了,我要出海巡视去,过几天还要经过这里!要是王天义不同意,到时候要他再跟我说。”便将此间事交给长孙庚、赵虎负责,他带着宋博、王成服,在护卫的簇拥下,再回到江岸登船出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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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川大狱整体迁往崇州,一千多监囚迁到西沙岛安置到各工场作坊做工,由西沙岛方面负责监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