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溪断流,但信江里还有浙闽水军的战船,只要跑到横山城北、信江之畔,那时水陆相依,就更容易摆脱淮东追兵的纠缠!
“禀少帅,”留后监视淮东军动静的游哨驰马追上来禀报道,“少帅离开后,淮东军非但没有派人去扑灭塞中大火,而且城里的淮东军正飞快后撤;西翼本有通道,但淮东军也无追击之意,而是往其高地营寨收缩……”
“什么!”奢飞熊今天打得极为畅快、极为痛快,少说给淮东军留下千余伤亡。但是,他不会相信淮东军就因为今天千余伤亡就会放弃追击他们。
淮东军不追,必有蹊跷的地方,奢飞熊思虑难安,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错漏过去!
这时候,极远处似有隐雷在滚动。这声音听上去怪异,但是入夜后在月下也看不出太远!就听见南面有数匹马奔来,还没有靠近来,就大声呼喊:“淮东儿泄湖放水,诸军避水!”
奢飞熊脸色惊谔,他想不到淮东军会在他们出塞西撤之后泄湖放水——这对淮东军有什么好处?当然淮东军指望着大水给其前垒营寨及夹河防塞的抵挡之后,还能将随他断兵的万余兵马都卷下河吗?
诸将都仓促军卒往西端的山坡走,以免给随时会追来的大水卷走。虽说营伍散乱,但后面没有追兵过来,奢飞熊倒也不太担心什么,当然也派出扈兵去各部督促人马到高地临时驻营,谨守阵脚,以免淮东军在林里暗藏少量尖兵过来偷袭——
淮东军或者说东海狐到底想干什么?奢飞熊还是百思不解。
虽说大水很可能会将沿河的道路摧毁,增加他们撤往信江南岸的难度,但淮东军从后面追上来的道路也更有可能会没于大水啊,林缚为什么要堵住他们追击的道路?
第43章 泄水
温庭瑜、秦子檀在永嘉时给淮东军奇袭打败,虽然那一役有相当多的偶然性,奇袭时倾盆如柱的暴雨则是第一关键性的因素。
当时要没有暴雨引起的彻底混乱,淮东军仅四五百精锐想要将十数倍的浙闽军战卒彻底的击溃,绝对不是易事。
虽说温庭瑜永嘉最后一战战败有很多的偶然性,不过奢家过后也非常重视淮东军小规模渗透的能力——奢文庄密遣亲信在浮梁城里布局,实际上就是针对很可能经黟山分散潜入赣东的小股淮东兵马。
夹河防塞正当杉溪河谷北进的隘口,但奢飞熊对两翼的岭山封锁、监控极为重视,就是怕东海狐再行故计。
一旦叫淮东将精锐兵马先分散了潜伏进来,在横山或信江南岸埋伏下一支精锐,哪怕只有千余人,在关键之时也能叫奢飞熊吃大苦头——后期,淮东不要说派数十人、上百人进行渗透了,便是三五人的小分队,想到接到横山城的近处,也极为困难。
奢飞熊虽说不认为淮东军能从信江南岸的武夷山北麓群岭之间寻出一条道来,派一支精锐横插过来,但他依旧小心谨慎,叫部将聚集守住高地临时休驻,以待大水过境。
几乎能看到月光之下粼粼的水波,那排浪击岸的水声,仿佛万马奔腾,夹着无数的滚雷,能感觉到风里所挟带的微惺的水沫子。
虽说估计到淮东在上游没有能够蓄足水势,事实也是过坡脚水势就没有再涨上来,但还是感觉到大水过境的骇然气势。
夹河防塞给纵的大火烧了一夜,到这时还没有彻底的熄去,恰恰是没有熄去,叫奢飞熊知道夹河防塞或许有给大水冲塌的城墙,但整体并没有给冲垮——奢飞熊没有什么懊悔,他晓得他们是侥幸的。
若是在此之前,横山下一场豪雨,叫淮东军在上游蓄足水势,对没有及时撤出去的他们,都将是一场灭顶之灾。
只是在他们撤出夹河防塞,又成功摆脱淮东军的纠缠,东海狐依旧泄湖放水,就叫奢飞熊有些百思不解,看不穿东海狐下一步到底想干什么!
天还没有大亮,但大水过境,虽然更多的水汇入信江,水位只会持续下降,奢飞熊派出扈从往南北侦查道路给大水冲毁的情况。
就河谷而言,整个杉溪河谷是个从南往北倾低的葫芦口地形,但悬湖掘开,往下游冲击的水势,也应该逐步减弱,故而奢飞熊猜测在他们南面的道路给大人推毁的情形应该更严重一些。
奢飞熊的判断并没有错。
杉溪出桃花隘之后,河道也就三十余里,流急水短。到天亮时,溢出河岸的大水,也就逐渐退回到河道里,往北汇入信江,露出两岸给大水摧毁过后的残骸。
从夹江防塞过来,沿河道路几乎都给过境的大水毁灭,甚至陈家岭北面的陈家坳里形成一座大洼,将杉溪西岸的通道完全截断。当然,奢飞熊他们虽说站在高处几乎能看到横山城,但与横山城之间的道路也差不多给摧毁一尽。
奢飞熊在考虑,是叫诸将卒从大水冲过的泥泞之地跋涉而过呢,还是叫水军战船直接进入杉溪。
此前淮东在上游筑坝截河,杉溪断流,浙闽水军战船被迫退出杉溪、退入信江待命——此时淮东掘湖放水,杉溪重新恢复通航条件,水势也稳定下来,浙闽水军的战船自然也就能直接进入杉溪来接他们撤退。
他们重新走回到杉溪岸边,只要走七八百步、造个临时码头就成。或许乘战船逆水而上,去偷袭淮东军在夹面防寨南面的营地?想到这里,奢飞熊情不自禁的兴奋起来,细想过又觉得不行,东海狐就是鬼谋之人,身边又有高宗庭为谋臣,不会没有防备叫他们逆袭到。
奢飞熊一面派出更多的斥候进入山林,淮东掘湖放水之举叫他琢磨不透,就始终有一颗心悬着、砰砰乱跳。
将到日隅之时,三十余艘战船从北面驶来,与这边汇合,战船停在岸边。施和金在十数扈兵的簇拥下,走过河边给大水冲毁的烂泥地,过来见奢飞熊。
“大水过境,水军战船可有什么损失?”奢飞熊问道。
“好在大公子及时派快马来报讯,”施和金说道,“当时正当河汊口驻泊的八艘船,仅有两艘来不及避让,给从河口冲出来的大水冲翻,损失百十人。”
大水沿河往下游冲击,势如奔马,八艘船正对河口,能逃出去六艘船去,已经算是运气了。
“淮东兵马未紧追上来,反而掘湖悬水,真是叫人难以理解!”施和金也说出他的疑惑,又问道,“少帅是不是叫末将率几艘船往上游看看去?这么大的水势,淮东在夹河防塞南面对河道的封锁措施应该给全部推毁了!”他的意思也是率一支精锐溯杉溪而上寻找战机去。
只要淮东不能立即封锁杉溪水道,从淮东军前垒一直到其筑筑的桃花隘就要十余里,再往南还有近二十里的纵深才进山林。如此漫长的岸线,淮东军不可能都守得固若金汤。再说即使找不到机会,从宽达三百余步的河道里撤出,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奢飞熊点点头,虽说觉得淮东军不可能没有防范,但不是一定就没有机会,说道:“你选几艘船,再叫温庭璒率部随你过去……”
温庭璒是永嘉一役随同飞虎的温庭瑜的幼弟,一直在奢飞熊部下任命,即点齐所部两千兵马,走过烂泥路,准备到岸边登船。
奢飞熊正打算派人去联络先一步西撤的邓禹,心想淮东军既然短时间里没有可能从杉溪河谷追出来,那邓禹、王徽等部,就不会像丧家之犬似的西撤。
奢飞熊没有到岸边去看着温庭璒率部登船,而是站在半坡腰上的临时驻营里与施和金说战事,这时候南面又传来异响——这声音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得叫奢飞熊脸色崩变,东海狐在上游又放湖泄水了。
不用奢飞熊下令,在岸边正准备登船的温庭璒所部听到异响,当下撒开脚就往这边坡地跑。昨夜听水声撒腿就跑的时候,河岸道路也是完整,从河岸到坡脚,都是干地,而这时,河岸到坡脚都成了水地,刚刚给踩得泥泞不堪。
相比较还没有完全登上战船的温庭璒所部,施和金脸骇得苍白,临时驻岸的三十余战船,根本就没有办法避不开势如奔马的大水,而且还正当其冲。
施和金面色苍白,奢飞熊也是心头泣血,东海狐啊东海狐:他千方百计的猜测淮东军为什么会掘湖泄水,却万万没有料到淮东军能够将蓄积起来的湖水分两次泄出——第一次泄水不过是要将他们的战船诱进杉溪水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