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8章(2 / 2)

枭臣 更俗 3457 字 25天前

董原与燕胡暗中媾和,林缚与高宗庭应该是最震怒的人,但见林缚与高宗庭神色镇定,甚至还有看着董原入彀后的欣喜——岳冷秋恍然明白过来,说道:“原来枢密使早有后手,敢问何策?”

左承幕也是叫罗献成遇刺身死、随州军将皆降淮西的消息吓住,没想到林缚藏有后手。

林缚走到长案之后,拿起炭笔,指着悬挂在北面墙壁上的地图,说道:“董原为了使随州在厉山以及淮山北麓的敌兵没有投降淮东的可能,他将淮西在平昌关、罗山、潢川以及东到寿州南的兵马,悉数南调,集中到光山以西。此时在肖魁安在正阳有万余兵马,远在淮西最西,陶春在涡阳有三万兵,在淮河以北;董原任命丁知儒为寿州留守,实际其在寿州、濠州以及泗州的驻兵已不足一万,而分散于诸城。这一万兵马犹重于泗州,看来董原还是有意防淮东在徐泗之兵无故进入泗州——其在硖石山大营的守军不足两千;其在寿州城的守军还不足两千。既然董原不晓得守寿州的重要性,我已给宁凤军指挥宁则臣下了一道枢密院令,着他率部接管寿州防务!”

林缚在信阳城与寿州之间画了一道长线,仿佛一道闪电,刺目的浮现在地图上!

岳冷秋背脊升起更寒的凉意,虽说他心里已经没有跟林缚相争之意,乍知林缚对董原的后手,心里也直叫好毒!

以厉山降兵为饵,将董原在淮西腹地的兵力悉数诱出,再使宁则臣直接从信阳出兵奔袭兵力空虚的寿州腹地。

从信阳城到寿州城,先出浉河,再入淮水,一路都是宽敞的顺流大河。

淮东只要在信阳城附近提前备好足够多的船只,六百里水路,最多两天就能直接奔袭到寿州城下,比从下游山阳逆流往寿州运兵奔袭,要快得多。

而且这么短的时间里,根本就董原来不及做任何的防备,最多叫丁知儒将硖石山大营的兵马调入寿州城,那只有不到四千守兵而已。而董原率嫡系主力全部从光山县以西、以南地区集结后再回援寿州,则至少要七八天的时间。

在宁则臣所携来枢密令之前,丁知儒退出寿州城则罢;若不退,宁则臣则直接以丁知儒违抗枢密院令攻打寿州、硖石山,丁知儒能守到董原率嫡系主力回援吗?

董原回援寿州,一是来不及,二是要冒着直接造反的风险——

这时候已经没有任何道理可讲,董原能打赢了,能守住淮西的地盘,哪怕守住寿州几个关键城池,在帝室一系大臣的疯狂支持下,还能有拨正平反、打嘴仗的机会;要是董原没能夺回寿州,一个与胡虏勾结反贼的罪名他死活都逃不了。

董原这时候还有赢的机会吗?

董原要是不回援,丁知儒在寿州要是不反抗,那就表明他们认可林缚所签发的枢密院令,那就要将寿州的防务让出来,交给宁则臣接管;而夹于寿州、东阳与淮安之间的濠州,必然也保不住——

淮西一镇三府,所有精华都在寿州以寿州以东的濠州,董原拼了老命用去三年时间攒起来的一百五六十万亩军屯,都集中在寿州与濠州;而信阳以及淮水以北的涡阳等地,因战事成为残地。

董原不就正是仗着有寿州、濠州的一百五六十万亩军屯良田,每年除了淮西的税赋,军屯良田就能直接给董原提供上百万石的军粮,他才有一些底气不惜与淮东撕破脸的吧?

林缚要夺董原的寿州、濠州两地,好一个狠毒的釜底抽薪之策啊!

林缚将炭笔放下来,笑着问岳冷秋、左承幕:“岳相、左相,你们说淮西不会奉本院之令交出寿州的防务?”

左承幕禁不住额头渗出冷汗:董原会挣扎吗?董原挣扎有赢的希望吗?

原来林缚心里早就有“欲北伐、先拔淮西”的定计了。

岳冷秋说道:“董原不是不识大体之人,他兵力不足守寿州,将寿州的防务让出来也是理所当然……”

“我也是这么认为,”林缚笑道,“我还想给董原直接拟一道令,叫他率淮西军及降附军立即从信阳北上,收复确山、汝州等地,二相以为如何?”

岳冷秋与左承幕对望了一眼,心知林缚的用意是什么:董原既然不反抗,林缚也没有名义收拾他,毕竟董原调兵南下、收降随州军,至少明面上没有过错,那就先将董原其部逐到淮水以北去!

第145章寿州

二十六日,日隅,日头升到树桑之上,淮水之上有着薄雾如轻云,两岸皆都平川,间有山峦起伏,看不到战火、看不到狼烟,叫人以为身处治世。

出浉河即为淮水,入冬后的淮水虽说瘦浅,但作为中原第三大河流,宽广仍操过常人想象。孟轸扶战船侧舷女墙而立,望着汤汤淮水,心怀激烈,与身旁的宋时行说道:“董原为贪欲所遮,一心去争厉山降兵,以为柴山伏兵尽出,庐州也无兵马威胁寿州,却未必料到我们会从信阳直接去取寿州……”

宋时行望着滔滔水浪,心里也是感慨万千,当初宋浮、宋博父子力排众议,坚持归附淮东,他与宋义都是反对的——至少在永兴元年以前,有几个人能看出淮东有气吞山河、鲸吞中原的气概?

与其说董原为贪欲所遮闭,中了淮东的调虎离山之计,不如说在淮东绝对的优势面前,实在没有董原挣扎的余地——任何权谋都需要有相对应的实力匹配,不然只会引火自焚。

在淮东的优势,董原不动则已,没有野心、没有贪念则已,他有贪念、有野心,还轻举妄动,哪有可能不落入淮东的圈套中?

北风呼呼刮来,寒意刺骨,探马回报黄河以北都开始下雪,已经是永兴五年的冬天了。

宋时行又轻吁两下:一吁族兄宋浮识人、识势天下无双,一吁林缚雄谋伟略,叫奢文庄这等盖世智士都无伸展的机会,怎么叫天下士子英豪屈从之?心想孟畛当年以小族弱民独守信阳残地,看上去困于一隅,但见识实远在水淮之上,难怪传言称林缚将他与叶君安并立。

前部先锋兵马扮成返程回山阳的粮船,早在二十四日清晨就放舟东下直去寿州,想来此时已到寿州境内;宁则臣、孟知祥率中军主力于二十四午后从信阳出发,丁知儒若不屈从让出寿州城,中军主力就将毫不留情的进占硖石山、寿州城等寿州军事要地,以待董原嫡系援军来战——宋时行与孟畛负责督后,毕竟淮西在淮河的上游还有小量的水军,随行除了殿后兵马、孟氏亲族以及将领家小,还将董原安插于信阳城守军里的亲信将领及有可能给董原拉拢的将领一起拘押起来,留在战后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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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之后的寿州城位于淮水南滨,离淮水之畔的硖石山仅十数里之遥,是淮西的经济、政治及军事中心。

寿州城,在丁知儒的治理下,虽说城里难免有着临战时的紧张,也拥挤了许多从淮水北岸以及从信阳而来的流民,但整体上秩序井然,一切都围绕前线的战事而紧张忙碌。

虽说淮东在庐州的兵马尽入荆襄腹地,淮西在寿州南还部署一些警戒兵力,寿州及濠州腹地的兵力,更多的部署在泗州城里。

也是由于林缚早就要求将地理位置几乎嵌在山阳、宿豫及淮阳之间的泗州划入徐泗防区,董原他们担心淮东军不告可取,留在泗州城的警戒兵力一直都不敢少。

日头刚刚升上树桑梢头,寿州留守兼知府事丁知儒天未亮坐在府衙里署理公务已有两个时辰:董原率部往西南进淮山,争随州降军,控制淮山北脉,实不知道淮东会有什么反应,但不管怎么说,都要往潢川、光山一线输送更多的粮草以备不患。

衙役进来禀报:“楚王过来了。”

“快快有请……”丁知儒从公案后站起来迎出去。

楚王楚翰成、左佥都御史、淮西左丞刘庭州以及南阳残部元归政、梁成翼等人,都是在江宁之外的帝党中坚势力,淮西还远远不能独立对抗淮东,首先要将淮西境内的帝室将臣紧密的团结起来,继而再拉拢江宁的帝党大臣,才有与淮东抗衡的可能。

元翰成刚迈入前庭,丁知儒就迎了出来,行礼道:“楚王早啊!”

“草叶上的白霜都消了,还早什么早?”元翰成哈哈一笑。

初知淮山在庐州的兵马尽入荆襄腹地为伏兵时,元翰成吓得差点尿崩——他不是替北燕担忧,而是恐惧此战将北燕西线主力尽歼之后林缚会直接代元自立,届时他头上的楚王爵就是他及亲族的催命符。

董原犹能放弃权柄逍遥山林,元翰成作为帝室一员,哪有新朝成立不给赶尽杀绝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