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穿堂风扑进纱帐里,我嗅到了泥土的湿气,道:“是啊,不知早上能不能停。”
阿毓道:“若是早上不停,你去跟崔正要伞。”
我说:“好。”
本来想问阿毓的,难得看他这样适意的样子,我又怎么忍心扫他的兴,只盼外边大雨快落下来,能再清凉些。
我本来用手指梳着他的头发,阿毓突然拧了拧身子,转过来看我:“衡之,你有什么心事?”
我说:“没有啊,我哪有什么心事。”
阿毓爬起来,按住我的手,说:“你有什么顾虑,告诉我,什么事我都能帮你办。”
我心头揪了一下,笑着点了点他的额头,说:“阿毓说话真好听,哪有那么简单,若是……若是我谋财害命呢?”
阿毓眼睛都不眨,道:“你想要多少钱,我给你,你杀了人,我帮你毁尸灭迹。”
我呼吸一滞:“本朝国法王子与庶民同罪,阿毓是皇上,更是不能公私不分吧?”
阿毓摇摇头,垂着眼睛说:“你不同的。”他复而继续躺了回去,喃喃道,“其他人都可以,你就是不行。”
我说:“阿毓真要当个昏君?”
阿毓道:“衡之你看,我这个皇帝,当得多憋屈,多苦闷,若是连个人都留不住,苦日子不是白捱了?”
我没料到他会说这种话,只以为阿毓从小就是这般,又不苟言笑,对这些事大概是视若平常了,原来他心底里,也还是觉得苦的。
苦痛并不会因为习惯而减少,只是会变得缄口不提。
我说:“紫宸殿原先据说甚好,只是后来地势有些陷落,我觉得还不如史馆敞亮些。阿毓不喜欢,何不再建一所寝宫,也住得舒服些?”
阿毓道:“说得简单,我爷爷,父亲,哪一个不是忍过来的?我一无开疆扩土之功,二无承启盛世之德,哪有名头去大兴土木,劳民伤财,被那些文臣知道了,还不念死我?”
我说:“那阿毓就不怕我的事,被他们知道了?”
阿毓叹了一口气,道:“有什么办法。百忍成金,可是总有些事无论如何都忍不了。”
阿毓少年时,虽有雷霆手段,情事上却懵懵懂懂,金风玉露一相逢,也不知道他着了什么魔,心心念念到今日。
若是他和我一样,儿时呼朋唤友,左右逢源,那些金风玉露,也不过是寻常,恐怕也没我二哥什么事,更没我什么事了。
他翻过身,拿自己的掌心去比我的掌心,道:“若是没遇见你,苦闷不知少多少,你以为我不想吗?”
情不知所起。
我说:“……阿毓对我为什么这样执着?”
阿毓说:“因为你是第一个,除了兄弟姊妹之外,对我笑的人。”
不是其他人不会笑,只是没人敢在他面前笑。我二哥从小也有些呆,恐怕这时候都不知道当时自己眼前的那人贵为天子。
他不知道,我知道。
诶,我现在还想这些做什么。
我张了张嘴,说:“万一,我是说万一,如果我做了阿毓不高兴的事情,阿毓要怎么办?”
阿毓瞟了我一眼,道:“你做的让我不高兴的事情还少吗?”他轻轻叹气,“还有什么办法。你就算娶了永安,我也保你一世荣华富贵啊。”
永安公主那件事,如今回想,阿毓心里个中滋味,我都觉得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