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陈家院中静悄悄的。清明小长假,并不是后世才有,宋代的官府和学校,都会在清明节放假三天。
假期,自然要睡懒觉的。陈恪也是倦极了,昨晚煎了药,洗了个澡,连饭都没吃,倒头便睡得昏天黑地,中间似乎有什么人来过,他都一点没反应。
不知何时,他被隐约的怒喝声吵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披衣穿鞋便出去。
循声来到月亮门,见宋端平和和几个兄弟都在,几人躲在影壁后,不敢露头,只是竖耳听院子里的动静。
见陈恪过来,众人一起比划噤声的动作,然后让出个地方,让他一起听墙根。
“谁和谁?”陈恪小声问道。
“苏伯伯和程之才……”宋端平轻声道。
“岳父,您是让我把八娘接回去吧。”听到这个声音,陈恪脑海中,立马浮现出那个花样的俊男。他们只做了一年的同学,程之才对王老夫子提倡古文、不教时文十分不满,勉强待满三百天,便以要结婚为由,离开了学校。
“你休想!”苏洵那怒气冲冲的声音响起:“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程之才!你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他越说越气愤:“我好好的闺女交给你,你把她折磨得奄奄一息。我,我怎么就瞎了眼,找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女婿!我打死你个畜生!”
“岳父你冷静!哎呦妈呀,痛死我了……”便听到程之才惶急的叫声:“愣着干什么,快把他拉住!”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院子里,似乎已经追打开了。满是苏洵的怒吼、程之才的惨叫声、乒乒乓乓的破碎声,还有几个陌生的声音:“住手,别打我家少爷!”“老东西说你呢,再不住手,看打!”
“你们住手!”苏轼兄弟愤怒的声音也响起。
陈恪几个不能再藏着了,一起冲进院中。只见天井里,满地破碎的花盆,苏洵状若疯虎,被几个家丁模样的按在地上。苏家兄弟则使劲扯那几个家丁,想让他们放开老爹。
还站着的只有程之才,他头上的冠歪了,发乱了,月白色绣暗花的儒衫也被弄脏了,正形状狼狈的用一块紫色的手帕,按住腮上的伤口,目光阴沉不知在想什么。
“程之才,你还是不是人!”陈恪几个跑出来,小妹怒气冲冲的从屋里出来,玉面发白,目光冰冷,陈恪还从没见她那样生气:“就算没有夫妻之恩,你和我姐姐也是表兄妹。现在我姐姐就剩一口气了,你到门上不仅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还要这就把她接回去。你却看不出,她回去就是个死?还是你存心就想把她害死?!”
“姑姑……”程之才被小妹堵得无话可说,脸色更加阴沉了,转而对程夫人道:“我是为你们好,他们不晓事,姑姑你也不晓得?”
“之才,你先回去吧……”方才程夫人一直在屋里,事情闹大了才不得不露面。她声音低沉道:“我懂你的意思。但八娘病得太重。你回去对你母亲好好说说,让八娘再在娘家住一段时间,身体一好些就回去。”
“姑姑,回去也可调养身体。我与八娘从小感情最好,自会保证她一路上不受到颠簸。”程之才有些焦躁道:“我娘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还是赶紧回去,以免不可收拾。”
“什么不可收拾?”这时,压住苏洵的那几个家丁,已经被五郎一手一个,丢到花池子里去了。苏老泉从地上弹起来,怒不可遏道:“你程家是豪门大户不错,但要仗势欺人却是找错了对象!”说着重重一扯自己的头巾,登时披头散发下来,语带决绝道:“你回去告诉你那‘江卿’的娘,就算不能和离,八娘也永远住在苏家了!”
语罢。他把头巾扔到地上,决绝道:“从此苏程两家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
“既然如此,我就告辞了。”程之才看看地上的头巾,这是割袍断义的意思。他轻叹一声道:“家母那边,我会尽量说和,但姑父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滚!”苏洵抬起手来,重重指着门口。
目光扫过院中人,程之才又叹口气,转身离去。他的那些家丁也赶紧爬起来跟上。
院子里,程夫人的面色,变得惨白惨白,摇摇欲坠。小妹赶紧扶住道:“娘,你没事儿吧……”
“没事。”程夫人摇摇头,强笑道。
谁都知道,方才苏洵的那番话说得太重,完全忽略了她的感受——她,可是程家的女儿啊!
“唉……”苏洵长长叹一声,背着手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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