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2)

便是她再不谙世事,也知胡家有内鬼。可惜她前世被阿爹保护得太好,从不曾接触后宅阴私,如今有些无处下手。想了半宿,她总算想明白一点,不能总览全局那就用笨办法,把所有可疑之人打发了就是。

眼神愈发坚定,她走到阿爹身旁,挽起她胳膊亲昵地靠在他身上,圆溜溜地眼睛满是信赖地看向他,吸吸鼻子说道:“阿爹,女儿被个刁奴欺负了。”

“冤枉啊,姑娘,老奴真的只是怕您坐在窗前着凉。”

“阿爹难道会叫女儿冷着?”

感受到身旁爱女传来的颤抖,看着她红肿的眼眶,胡九龄一颗心疼得跟什么似得。

“这蠢奴才,阿瑶想坐在床边赏月,她就不知道多给你加几件衣裳。莫说如今快要三月天没那么冷,便是寒冬腊月,你这绣楼四周铺有火龙,叫下人烧暖和些就是。我看这刁奴分明是半夜睡死过去,想要躲懒。仗着阿瑶宽和仁慈,便花言巧语几句想要主子顺着她。”

“阿爹英明!”

松开手臂,阿瑶将宽松的中衣衣袖往上卷,很快卷到手肘处。这会天已经大亮,晨间浓雾完全散去,晨光自珠帘中照进来,打在阿瑶白嫩的胳膊上,只见小臂中间和手肘处青紫一片。

宋氏倒抽一口凉气,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这……阿瑶,这可是奶娘掐的?”

阿瑶点头又摇头:“阿瑶半夜腹痛难忍,因想着奶娘不愿被人打扰清梦,便静悄悄坐到窗边。快到五更的时候奶娘打着呵欠过来,见到阿瑶坐在那,便说若是我不好好歇息,爹娘便会责罚于他。阿瑶想着马上就要到时辰给爹娘请安,不愿再折腾,奶娘劝不成,便强拉着我起身,拉扯中便把我撞倒了桌上。然后她怪我不小心,把我捆着扔到了床上。”

见爹娘眉头皱成疙瘩,一脸不忍,阿瑶强忍下心中不适。现在还不是做孝顺女儿的时候,奶娘在胡家十几年,也算是老人了。以阿爹阿娘善良的性子,若不说得严重些,岂能彻底赶走她?一击不成日后她有了防范,事情只会更加棘手。

当然她也知道,捏着奶娘卖身契她自然可以随意处置,就算打死了官府也不会管。可凡事讲究个以理服人,既然如今还有办法,她也就没必要给人留话柄。

“阿娘,奶娘平日常说您如何严苛,难道您真会为这点小事责罚他们?”

“阿爹,您不是说女儿才是府里正经姑娘,难道做姑娘的要事事迎合下人心意?”

阿瑶天真的两句话,在宋氏和胡九龄心头涌起惊涛骇浪。

尤其是宋氏,她虽然秉性柔弱,但并非不识好歹的糊涂人。当年生阿瑶时她伤了身子,有心无力之下,只能将襁褓中的阿瑶托付予奶娘。眼看着阿瑶一天天长大,待奶娘格外亲厚,她心里也不好受。

可再不好受,她也得顾念阿瑶心情。而奶娘知道这点后,更是使劲浑身解数笼络住阿瑶。她本就精力不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母女离心。

方才听到卧房中争吵,她也察觉出不对。不过想到前面几次想要处置奶娘时闹得不愉快,她还是强忍住心下疑惑问道阿瑶。见她点头承认,一如既往地回护奶娘,虽是意料之中,可她依旧控制不住心下苦涩。

直到方才女儿天真的话语将她从梦中敲醒!

“严苛?奶娘,这些年你都是这样在阿瑶跟前排揎我?”

抓住奶娘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看着阿瑶青紫的胳膊,宋氏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老爷,胡家向来有仁义之名,妾身嫁进来几十年,所行虽不说无可指摘,但无论如何也担不起严苛的恶名。”

“夫人误会了,便是借老奴一万个胆,也不敢如此编排夫人?”

跪伏在地上,奶娘肥硕的身躯抖如筛糠。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好端端的叫姑娘睡个回笼觉,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以帕拭泪,宋氏继续说道:“单一个胆子你就敢把阿瑶伤成这样,凑齐一万个胆子你不得把天给捅个窟窿。老爷,这事说来也是妾身不好。当年妾身没有亲自照看阿瑶,这些年见她与奶娘亲近,也只顾着心下酸楚。妾身只顾自己,倒是忘了阿瑶这么小个孩子,刚生下来纯白地跟张宣纸样,可不是别人说什么她便信什么,哪有心思去分辨什么亲疏远近、是非曲直。幸亏今早妾身不放心过来,才看到这一幕。可前面十三年妾身没看到的时候,她得在这老刁奴手下吃多少苦。”

说到最后宋氏泪如雨下,即便用帕子挡着,眼泪也是很快浸透。

胡九龄空着的手安抚地在她背上顺顺,“这事怪不得惠娘,当年你怀胎时,郎中便断言这一胎极为艰难,是你不顾安危硬要给胡家留下骨血。生产完后你元气大伤,能保住命已是万幸,又怎会有精力照料孩子。”

这本是一句安慰之言,却叫听到的阿瑶如遭雷击。

有阿爹的千娇万宠比对着,自幼她便觉得阿娘待她颇为冷淡。又兼之奶娘常在她耳边言语娘不是,潜移默化下母女关系越发疏远。没想到事实真相确是如此,想起常年弥漫着药味的正房,若不是生她时伤了身子,阿娘这些年怎么会受这么多罪。她那么辛苦、几乎是搏命把她生下来,又怎么会不疼她。

“阿娘,女儿真的不知道。是奶娘说当日您想要个儿子,发现生出来的是女儿便不愿意再看一眼。”

阿瑶越发觉得自己错得离谱,扑到宋氏怀中,呜咽着倾吐委屈。宋氏紧紧搂着她,感受着阿瑶的泪水浸湿前襟打在她身上。生出来十三年,她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晰地觉得,怀中娇小的人儿正是她的女儿,与她血脉相连的亲生骨肉。

“阿瑶还这么小,又能分辨出什么呢,是阿娘钻进了死胡同,让咱们娘俩平白被个刁奴蒙蔽这么多年。”

胡九龄感怀地看着眼前一幕,余光瞥向烂泥般瘫软在地上、哆嗦着无法言语的奶娘,他走过去一脚踹向她心窝。

想到爱女所受委屈,这一脚他用足了力气,直把奶娘跟个球似得踹出门外。

“给我叉出去。”

走到门边,他又轻声嘱咐跟来的胡贵:“好生审问,撬开她的嘴,我要知道这些年她究竟做过多少好事!”

☆、智救忠仆

奶娘本以为夫人来了,自然借机能分散姑娘注意力,让她忘了百蝶纱衣。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老爷跟在夫人后面来了,听到那句“讨价还价”时她就知道要坏事。可她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坏得这么彻底。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姑娘竟然跟变了个人似得,言行举止处处挤兑她。偏偏姑娘那些话都说得确有其事,弄得她即便有心反驳也无处说起,到最后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眼见胡贵听从老爷吩咐走来,奶娘打个机灵,忍住周身疼痛仰起头,朝里面哀嚎道:“姑娘当年可是吃老奴奶长大的,这些年但凡您打个喷嚏,老奴都紧张不已,难道这些您全都忘了?”

隔着门框,声音清晰地传到卧房。

胡九龄皱眉,沉声道:“都干什么吃的,还不捂住这老刁奴的嘴。”

“阿爹且慢。”

阿瑶虽沉浸在感伤中,但也将奶娘哀嚎听个真切。自宋氏怀中抬起头,她就着方才洗漱所用布巾擦擦脸,临水打理下仪容,施施然走到卧房门边。

迈过门槛,她停在奶娘跟前。绣着繁复暗花的广袖垂到她强撑起来的身子前,阿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可知,奶娘这称谓是何意?”

不用刻意装可怜,惊惧外加方才心窝一脚,这会奶娘早已狼狈不堪。跪伏在地,她看着姑娘绣鞋上的珍珠。米粒大小的珍珠穿成精致的花型,晨光下闪烁着莹润的光泽,这么双鞋姑娘只不过穿那么几次,不等时日久了珍珠褪去光泽,老爷便已命人送来更加精美的绣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