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顿,迟疑片刻,还是发信息问徐晚星:“在干什么?”
好几分钟时间过去了,没有得到回复,他把手机放回兜里,重新爬下木梯,回到了家里。直到睡前,才收到她的信息——
“刚才在刷题,没看到信息。”
黑暗里,乔野定定地看着发光的屏幕,目光微动。
桌上,那盒崭新未拆封的咖啡还立在远处,孤零零的影子被月光拉长。
隔日,他在教室里又一次把徐晚星从睡梦里唤醒。
“昨晚到底干什么去了?”语气不善,面色不虞。
“不是说了在刷题吗?”徐晚星揉揉眼睛,打了个呵欠。
“徐晚星。”
“啊?”
“看着我的眼睛,考虑清楚再作答。”
她放下揉眼睛的手,抬头对上乔野严厉的视线,笑了,“干嘛啊你,突然摆出这种表情,你以为你是师爷啊?”
“回答问题。”
“回答过了啊,在看书,在刷题。”
“书房一片漆黑,你打手电刷题?”
徐晚星微微停顿片刻,大大咧咧笑了,“书房的灯泡坏了,家里没有备用的,我在卧室看的书。”
稍许的沉默后,乔野审视着她,“真的?”
“骗你干什么?”她笑得没心没肺,拍拍他的肩,“安心复习你的,少胡思乱想。”
*
徐晚星故态复萌,又开始频繁出入茶馆。
第三次把她从茶馆里拎出来时,徐义生货真价实地恼怒了。
“跪着,不叫你起来,不准起!”
他拿着鸡毛掸子,面色铁青,指着徐晚星。
“你都高三了,还有三个月不到就要高考了,这时候跑去打麻将?”
徐晚星一言不发,和之前两次一样,随他骂,她无话可说,只低着头跪在那里。看她这油盐不进的样子,徐义生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从前只有罚跪,他几乎从不对女儿动手,鸡毛掸子起到的恐吓作用大于实际效果。可今日他实在无法纵容,咬牙朝她手臂上重重地给了一下。
“说,知道错了没?”
徐晚星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认错!”徐义生又给了她一下。
他看见她浑身都绷紧了,牙关咬得更紧,依旧不做声。
鸡毛掸子高高举起,却久久落不到她身上,先前的两下已经耗尽了他的怒气。舍不得打,又骂不出名堂来,徐义生气的浑身发抖,指着她的鼻子,“徐晚星,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一直不吭声的人终于松了口,“我不要你死。”
“那你这是在干什么?我看你就是想气死你爹!”
她的视线一直凝固在地板上,却还是那一句:“我不要你死。”
这样的态度令徐义生一愣,片刻后,他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放缓了语气,“你听爸爸的话,好不好?好好高考,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去年不是表现得挺好?怎么忽然又故态复萌了?”
徐晚星不说话。
他试探着开口:“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闷在心里没有用,要不你告诉我,咱们父女俩一块儿解决。”
屋内有片刻的沉默,他看见徐晚星缓缓抬头,与他四目相对。
她轻声问:“那你呢,你就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纸终究包不住火,徐义生没想到,瞒了大半年,还是叫徐晚星知道了他的病。这一夜,父女俩爆发了前所未有的争执。
“我有病没病都不要紧,现在最要紧的是什么?是你的前途!”
徐晚星还跪在那里,背挺得笔直,倔强地说:“你是你,我是我,我们心目中的头等大事各有不同。”
“少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徐义生把手一挥,“徐晚星,你给我安安分分参加高考去。我告诉你,你要是自毁前程,你爹就是死了也不会瞑目的!”
“我不要你死。”
跪在地上的小姑娘似乎变成了复读机,只剩下这一句。她抬头看着徐义生,眼圈都红了,嘴上却无比强硬,“我不管你瞑不瞑目,总之我不许你死。”
这些年里,徐晚星一直是个坚强的姑娘——
在摊子上帮忙时烫伤了手,她不哭;幼年时被欺负了,未学跆拳道的她毫无还手之力,她不哭;在学校挺身而出闯了祸,回家被罚跪,也不哭。
可是今日,她直挺挺跪在搓衣板上,抬眼看着父亲,无数次重复那句不要他死,眼里是滚烫热泪,收不回,却又强忍着不肯掉下来。她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可内心只有一个念头,这一次她要比他挺得久。
这一次,谁都别想动摇她。
徐义生的声音也沙哑了,“起来,别跪了。”
她还是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