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别说,这离了江南越远,他的身子居然当真眼见着就好了起来。感觉着胸口已散了不少的滞涩,胤祺只觉着嘴里干渴难忍,正撑着身子想要坐起,就被一只手臂给稳稳地扶了起来:“主子,您可算是醒了——先喝口水,咱在马车上呢,皇上说离江南越远越好,这一路就没敢停下……”
胤祺靠在贪狼的身上抿了两口水,只觉着精神也跟着好了不少。听着外头的喧闹的人声,忍不住好奇道:“外头这是做什么呢……怎么这么热闹?”
“太子在清河县治理灾民政绩斐然,如今咱从这儿回,不少滞留在本地的灾民都夹道相送,感谢圣恩呢。”贪狼温声笑了一句,又继续耐心地喂着他加了蜂蜜的水,“今冬格外酷寒,太子为叫百姓接纳那睡袋,竟不惜亲自示范,这才给推行了下去。如今不少人都被这东西救了性命,也再不叫唤着什么不吉利了,官府每回发那制好的睡袋都会被争抢一空……”
“这倒是件大好事儿,看来我那二哥也还是真有点儿本事的。”胤祺听闻睡袋竟当真被推广了下去,目光却也是不由微亮,欣然轻笑道:“来,接着跟我念叨念叨——我睡了多久了,还有没有别的什么高兴的事儿?”
“主子您都昏睡了十日了,皇上日日来看,夜里更是亲自照料。四阿哥也常来,可也不知是怎么闹得,每回来都能撞见太子。起初俩人见了也不说话,后来太子以身作则推行睡袋,又指派了陈家兄弟带人去疏浚河道,还特意派人找过四阿哥问您的意思,这关系才渐渐缓和了……”
“竟还有这等好事儿?”胤祺听得诧异不已,只觉着心里头既是惊喜,又莫名觉着隐隐有些不对劲儿,“二哥怎么就忽然转了性子了,四哥居然也能忍得住他那个脾气?我这是不是睡迷糊了——你等会儿,我重新起一下……”
“主子主子——您可千万别折腾了。您这日日进不下饭去,只能拿羊奶参汤吊着,身子正虚呢,一会儿可又要犯头晕了……”
贪狼忙一把按住了他,无奈地笑了笑,又缓声解释道:“是皇上找太子跟四阿哥谈过了——也不知究竟说了些什么,总归那之后这两位爷好像就缓和了下来。您推举的那位汤大人如今也日日都教着太子呢,有时候还带着一块儿教四阿哥,太子跟四阿哥办起事儿来也确实一日比一日精进了不少。皇上这几日都能见着点儿笑意了,还说您见着了一准高兴……”
胤祺听得一头雾水,索性也放弃了纠结,点了点头轻笑道:“这么好的事儿,我自然高兴。古人都说双喜临门就已是难得,我这儿刚一醒就听了这么多的好事儿,都快凑成四喜丸子了——对了,你现在可是正四品了不是?快给我看看腰牌,你现在可比曹寅的官儿都大了……”
贪狼的神色竟忽然显出些腼腆局促来,摸出了御前侍卫的腰牌递给他,又低了头轻笑道:“等回头主子上哪儿去,也甭老是抢于大人的官印了,我直接揣上腰牌,帮着您一块儿吓唬人去……”
“那是——如今你可是堂堂御前四品带刀侍卫苏谭琅了,我还指着你罩着我呢。”
胤祺笑着应了一句,又觉着这名儿仿佛实在有些别扭,低低念叨了两声,摇了摇头轻笑道:“谭琅,苏谭琅——皇阿玛给你起的这个名儿,我老是觉着我嘴瓢了……”
“主子还叫我贪狼就是了,属下喜欢这个名字。”
贪狼忍不住轻笑出声,目光一片坦荡清澈,语气温柔轻缓,却又坚定得仿佛誓言:“主子——无论将来走了多远,又会遇到些个什么事儿,贪狼都始终会守在您身后头,叫您一回头就瞧得见……”
“好,那我身后可就彻底的交给你了。”胤祺含笑点了点头,忽然打怀里摸出了那一枚私印来,在那块御赐金牌上头盖了个小小的红章,这才满意地交还给他:“盖戳确认——以后咱就定了。我冲锋你断后,看谁还敢拦咱的路……”
第102章 风云
康熙三十三年春,木兰猎场。
胤祺从流云背上轻巧地一跃而下,把马背上挎着的猎物扔进负责记录的鄂尔泰怀里头,笑着抹了额间细密的薄汗:“看着记吧,我也就是打着玩儿——四哥去哪儿了?”
“五阿哥——四阿哥才刚儿还问过您呢,现在大抵是往草场那头去了。”
鄂尔泰俯身恭敬地笑应了一声,又忙将那些个猎物分门别类地归拢好,由衷地赞了一句:“五阿哥身手可是越见凌厉了——这豺子跑得比什么都快,一晃儿就过去了,向来是最不好猎的。这一箭正中其首,可实在是不易的很……”
“你可少巴结我了,我是怎么打的猎,你们还不知道?那豺子见着我就一动不动,射不准才有鬼了呢——要不是皇阿玛非说得给那群小不点儿做表率,我都不想这么欺负人……”
胤祺笑了一句,轻按马背腾身而上,抖了下缰绳便朝着草场赶去。还没走出多远,就听见了老十三老十四两个熊孩子大呼小叫的兴奋声音,忍不住摇头失笑,策马往前寻了一段儿,便见着自家一向清冷严肃的四哥此时却是一脸的无可奈何,正抱了胳臂望着那两个闲不下来的臭小子练摔跤。神色虽然冷峻依旧,那一双眼睛里头却隐隐透出了些关切紧张,显然是担忧着这两个胡闹起来就没半点儿分寸的小家伙再碰着伤着。
“五哥!”
一听着流云熟悉的马嘶声,两个小家伙就立即停了手,一左一右欢喜地扑了过去。胤祺一手一个按着脑袋一通胡噜,笑着一人敲了一把脑袋:“成天就知道淘,这一出来简直都玩儿疯了!给四哥惹祸没有?”
“他们两个虽说性子活泛些,却也是有分寸的,倒不会闯什么祸。”
胤禛的神色在见到自家这个弟弟的下一刻便软化了不少,快步走了过来,替胤祺理了理稍显凌乱的斗篷:“怎么还披着这个,觉着冷么?”
“不冷——就是一个两个的见着我脱了就要唠叨,索性热点儿也就热点儿了。”
胤祺浅笑了一句,任凭自家四哥母爱泛滥地替自个儿仔细理着衣裳,又给两个小阿哥一人塞了一块儿萨琪玛,哄着他们上边儿上接着玩儿去了,这才望着胤禛一本正经道:“四哥,我说真的,你不觉着咱俩好像拖得有点儿太久了吗……”
“嗯?”
胤禛正要缩回替他理好了领子的手,闻言下意识轻挑了眉,满脸茫然地随口道:“什么太久了?”
“还能什么——出宫开府啊……”
胤祺无奈地抿了下唇,忍不住腹诽了一句自家这个四哥平日里精明强干,怎么偏一到这自家的事儿就这般的不上心:“也不知道皇阿玛究竟是怎么想的,自打三哥出去之后咱就停了……我倒是不着急,可你今年都十六了,再不赶紧成家开府,出去办事儿都名不正言不顺,手底下人也眼见着不够用了——你怎么都不知道着急呢?”
胤禛没有立时应声,黑沉的眸子静静迎上了面前五弟清亮的眸光,眼底像是蓦地爆开了一抹异样的亮芒,却又立即垂了眸淡淡一笑,揉了揉他的脑袋缓声道:“我都不急,你着的什么急……莫非你嫌我这当哥哥的老耗在宫里头,耽搁了你的大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