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
顾溪含笑揉了揉他的脑袋, 抬起头心平气和:“诸位问完了吗?”
他才下戏, 身上滚了一身的土, 作战迷彩衬得整个人越发雷厉风行,脸上虽然带着笑,周身却已显出生人勿近的气势。
能问的都问了,不能问的被他这么一吓,也多少有些问不出口。记者们面面相觑,正准备顺势结束采访,顾溪却朝最近的一个记者伸出手,稍稍点了下头。
被他点到的记者怔了怔,后知后觉理解了他的意思,连忙把手里的话筒递过去。
顾溪道了声谢接过来,目光扫过挤在最前排的几个记者,语气清淡:“问完了,我有话说。”
他的事完了,陆轻舟的可还没有。
陆轻舟心口轻动,抬头想要开口,顾溪却已经径直说了下去。
“今天上午,我被导演叫去聊点事,回来就听说周先生的那套宝贝茶具丢了个杯子,闹的整个剧组天翻地覆。”
“就因为我之前中暑的时候,我的助理照顾过我,伸手帮过我,这盆水就扣在了我助理的头上。”
“一个剧组的人围着看,口口声声指责一个刚工作不久的小孩儿偷了东西,不准解释,还扬言说要搜身。直到我的助理提出污蔑要依法追责,周先生的助理一慌神,把那个事先藏起来的杯子给打碎了。”
“就因为这个,就逼着我的助理赔偿。”
顾溪的台词功底好,又根本没任何顾虑,三言两语把事情原原本本讲出来,掷地有声。
“我替他赔,多少钱我都赔。可事情没说明白,就得再接着说。”
……
有人替自己说话的。
心跳的愈快,陆灯胸口微窒,唇角轻轻抿了抿,抬头望着他,在脑海里悄悄叫了叫系统。
要是能都录下来就好了。
录下来看,录下来记着,以后就遇到什么都不要紧了,做什么都知道有人在身后了。
系统没应声,不知是在忙着什么。陆灯头一次有些遗憾起没带相机,只能一味抬着头,将那道身影落在眼底,往心口一点点描进去。
顾溪还在继续,字字清晰。
“都是从新人熬过来的,都知道这种时候有多难受。”
“我知道记者更不容易,挨人冷眼,被针对排挤,很多时候,血性也好,天真也好,总归横冲直撞的时候藏在骨子里那一点儿坚持,就这么被磨没磨废了。”
“碰的壁多了,懂得圆滑忍耐了,不得不低头了。说些言不由衷的话,做些晚上睡不着还要回来想几遍的事,这都是咱们圈子的常态,没关系。”
“我懂。”
他的声音渐渐缓和下来,记者却反而静成一片。
有人的眼眶开始泛红。
顾溪落了目光,握紧小狗仔冰凉的手,翘了翘唇角,替他理了理帽沿下被压得乖巧平趴着的刘海。
陆轻舟仰头望他,澄黑眼眸里像是藏着说不完的话。
顾溪仔仔细细地逐一敛下收好了,指腹在他眼尾轻柔抚了抚,把那一点潮润的水汽拭净了,只留下终于见了笑影的唇角眉梢,
“当明星的,光芒加身。承受了流量的好处,就要有承担负面言论的准备,我受得了。”
“可我的人明明没做错,明明干干净净的,平白就要受委屈,这不行。”
顾溪抬起头,眼里透出点清晰的冷意:“宁老师,我再问一句。您可看准了,那茶具是哪儿来的,值多少钱?”
宁飞平刚换下戏服,闷着头想尽快离开,却被他背后长眼睛似的突兀叫住,脚步尴尬一顿。
在人前一直都是教养极佳的富家公子,宁飞平不好在人前和他发难,被打的事只能暂且忍耐。听他在这里煽动记者,话里话外直指自己当时采访的发言,更是压了满腹的火气。
顾溪居然还敢当面挑他。
上午自己只是随意吩咐几家媒体动了动,就已经掀起全网黑的浪潮,顾溪现在的路人缘无疑已经败到了极点。
今天这通话听起来有些煽动的本事,可只要叫人重新剪辑,再配上些引导性强的文字,轻轻松松就能变成所谓#顾影帝怒斥记者无良#、#顾溪嘲讽全娱乐圈现状#这种新闻头条。
顾溪也就只能这样暗地里使阴招揍他两拳、踹他两脚。他们俩以后又没有再对戏的机会,今天的事自己出去卖卖惨,又能掀起一波对方的黑潮来。
宁飞平信心满满,索性也不再刻意维持形象,冷笑抬头,语气也泄出一丝嘲讽。
“入手八十万的民国古物,算不上多金贵的东西,可也好歹是名家手作,这我还是看得准的。搁周老师手里也养了得有两三年,叫您一把掀了,您说值多少钱?”
周桐他其实不熟,只知道对方是方坤的人。方坤收了自己的钱,手底下的人想法子折腾顾溪,他再不能亲自出面,暗地里帮着踩一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带着近百万的古董去剧组,哪怕再是人设需要,长点脑子也都知道准是有什么猫腻。
宁飞平处事谨慎,特意给方坤打了电话,确认过周桐手里有一份正经的文物证书,无论打碎的是不是那一套,到时候要拿证据都十拿九稳,才放心在这时候主动跳了出来。
八十万不算什么大数目,可能让顾溪当众吃瘪,宁飞平依然觉得心胸舒畅,连刚被揍过的地方都疼得轻了不少。
他一路顺风顺水,几次吃瘪都是在顾溪身上,虽然暗地里下手确实能把对方坑得一个跟头接一个跟头,可再多的私下手段,也不如这样当面狠狠踩上一脚来得痛快。
心里算计得刚好,宁飞平刚还沉得滴水的脸上隐隐有所转晴,正要志得意满地施然离开,顾溪却忽然轻笑一声,点点头:“好。”
他的语气依然平静,反而令胜券在握的宁飞平隐隐生出不安,蹙紧了眉望过去,顾溪却已经把背包从陆轻舟手里接过来,从里面取出了个完好的茶杯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