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了。
抱了就抱了。
面前的小身板看起来就单薄,稍稍一碰都担心碰坏了,就让他抱一抱,又不会出什么事。
忽略了自己莫名其妙高兴起来的念头,顾平明咳了一阵,平复下气息,迎上黑眸里认真的光芒,笑着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多谢了。”
虽然很多事都清楚怎么才是好的,可要做到却又是另一码事。
从警院毕业就被派遣了卧底任务,他在那种不见天日的地方待了七年,能不被逼着碰毒已经是万幸,要是再不带点儿烟瘾,是难免要叫人怀疑的。
顾平明知道克制,隔几天上来过过烟瘾,已经是尽力配合医院和康复中心的治疗了。
医生也都知道他的脾气,劝过几次无果,又实在管不住,几个人轮番盯着他不准抽烟,忍了不到一个星期就叫他跑出去抽了一整盒。偏偏整个康复中心从没人抓得到他,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认,不再拦着他隔几天就来闻一次烟味过瘾。
中心已经够照顾自己的了,今天在上面耽搁得比平时久,要是再不回去,来查房的护士是要回去和医生告状的。
顾平明随口客套一句,拍拍手打算起身,怀里的年轻医生却没有动,依然静静望着他。
那双黑眸里的温润清湛都没有丝毫变化,神色也很平静,却莫名显出不容置疑的坚持。
“看着挺乖,怎么这么倔呢……”
看懂了那双眼睛里的意思,顾平明无奈失笑,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半包烟交给他,顺势含笑倾身:“好了好了,烟都给你了。要是再不放我起来,我可就要抱着你一块儿起来了……”
对方的右腿也有伤,要抱着自己站起来有些难度。陆灯低头望了望,把烟收好,撑身站起。
怀里的温度忽然远离,敞开衣襟的胸膛被晚风吹得微凉,顾平明笑意微凝,胸口蓦地空了空。
卧底当的久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好好说话了。
望着那道落在暮色里的身影,方才几句话生出的悔意突兀地在胸口腾起。顾平明撑着地起身,右腿吃力不稳,身体稍一摇晃,就被熟悉的温度立刻迎上覆住。
年轻的医生稳稳扶着他,稍稍仰头,神色依然是一贯的澄净关切。
“我认错,是我不好。”
顾平明从来没有瞻前顾后的习惯,心念定了就干脆认错,紧了紧环着他的手臂,往另一个口袋里去摸最后私藏的一盒烟:“我还藏了一盒,都给你,我以后不抽——”
他的动作一顿,眼里忽然显出错愕讶色。
小大夫在他怀里抬头,黑眸里忽然显出清亮笑意,眉眼润润一舒,把那一盒烟交到他手里:“可以闻一闻。”
虽然两个人始终都有不少身体接触,顾平明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把这一盒烟从自己的口袋里摸走的。
能猜得到自己在天台,能一个人想办法摸上来,还能趁自己不注意,把烟神不知鬼不觉地没收掉。
顾平明低头望着他,眼里绽起些亮芒,弯了弯唇角,把烟推回去:“说到做到,不抽了。你还来吗?”
和跌宕起伏的卧底生涯相比,平和得几乎一成不变的复健中心实在太无聊了些,他已经很久都没见到过这么有趣的小家伙了。
“你来的话,我就常来。”
陆灯点点头,扶着他把重心移到左腿上,转身要往下爬,却被顾平明一把捞住:“我先下去,然后抱你下来。”
对他来说,哪怕是废了两条腿,要徒手爬上这个天台也不算多费事。可对于面前的小大夫,只要想起刚才对方险些顺着台沿滑下去,他就无论如何都不敢再叫人自己爬上一次。
还是得找个时间,想办法把那扇锁了的门撬掉。
顾平明打定主意,单手一按他肩膀,半跪下去扳住水泥台,轻轻松松就将身体悬下去,松开只手扒开窗户,稳稳坐在了窗沿上。
依然放不下心,顾平明单手撑住窗框,后仰回身,继续唠叨:“小心一点,慢慢下来。手臂不要一直用力,撑不住就蹬着墙,不要往下看,我在下面接着你……”
头一次听他这样唠唠叨叨地操心,陆灯新奇不已,眼中透出些清亮笑意,扒着楼沿听话地点点头。
系统怕他不适应身体,一直没敢出手,好容易等到目标人物下去,连忙出声:“宿主,现在可以把身体素质调回去了!要调多少?我准备好了——”
陆灯忍俊,在脑海里回它:“先不用调整了,这样就很好。”
宿主马上就要爬房子了,按照现在的身体素质还是会爬不动,系统忧心忡忡:“可是——”
“没关系,不会有事的。”
有对方在下面接着自己,陆灯倒是不担心自己会掉下去,眼里透出些笑意,耐心出言安抚。
腰很好,肺可还没治好呢。
这样听对方唠叨的感觉也很不错,陆灯忍不住抿抿唇角,没有再让系统调整身体素质,按着顾平明教的办法从天台把身体慢慢放了下来。
顾平明仰头提心吊胆地盯着他,忽然听见走廊传来人声:“顾先生?您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往常这一步耗时都不会超过半分钟,从来没被人发现过。顾平明稍觉头大,轻咳一声,循声望过去。
“中心病人不少,属您神出鬼没……您的伤都还没康复呢!这回给您换了个管床医生,叫陆白羽,特别严格!特别凶!像您这样自己偷偷跑出去,被他发现了,一定会挨训的!”
中心负责常务的护士长快步走过来,一边想尽办法吓唬他:“人家陆医生是从国外进修过回来的,在咱们中心暂时实习。专业技能特别强,别的病人盼都盼不来,看您伤得重才把您分给他——要是再不听话乱跑,把人家气跑了,后悔都来不及!”
……
特别严格的管床医生正在窗户外面挂着呢。
顾平明不敢耽搁太久,朝她做了个歉意的手势,撑身后仰,从窗外把人接进来,单臂抱着小心放在地上,替他把衣服理平整。
原来是自己的小大夫。
被“管床”两个字熨帖得心情愈佳,顾平明的目光再落到他的胸牌上,唇角的弧度就又向上提了提,在护士长错愕的目光里诚恳开口:“他训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