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侠笑道:“三个贱籍的人,能值几个钱?郎君看着办,您说值多少,就给多少吧……我相信您最看重同乡之谊,朋友之情,应该会给个实诚价,我也不会讲价的。”
王琚有点为难地低头沉思,心道:他说得倒是轻巧,可所谓大侠不也喜欢利益?如果我不能给出满意价钱,他完全可以把证人卖给薛崇训去!薛崇训肯定愿意出高价买过去!
刚当官不久的王琚,而且还是个七品官,俸禄自然没有多少,这时他一咬牙,心道:别舍不得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目光要长远!当下便狠心道:“我这宅子是太子赏的,临近朱雀大街,上朝和方便,多少同僚都艳羡呢,定能卖个好价钱,我把它抵给你,换那三个人如何?”
就在这时,张大侠突然哈哈大笑。王琚疑惑地看着他:“少了?”
张大侠摇头道:“多了。您还真是出手大方呢,宅子给我了,您住哪儿?君子不夺人所爱……三个贱籍奴婢,怎地值得起长安的一处房产?这样,您帮个忙,我们就算扯平了。”
“你说。”王琚道。
张大侠道:“有个江湖豪杰,名叫令狐达仲,被弄到刑部大牢里去了,好像要被以江洋大盗论处。但是这个人我是知道的,平时很讲义气,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想办法把他弄出来,我便把那三个人送你……至于金银这种身外之物,不必计较,令狐兄多半会谢一些礼,能买个酒喝就行啦。”
王琚想了想道:“成!这人我想法给放出来,你见人之后再把那仨人送我府上便是。”
第三章 彗星
这几天薛崇训觉得很奇怪,眼皮跳、心神不灵,还失眠,总是有种不祥的直觉,甚至担心上回去联络汾王李守礼的事儿办得不够好。原本他是不信这些玄乎东西的,或许是处在古代环境下,受了环境影响?
一日他微服出门,正巧遇到个算命的方士,那方士上来就说道:“你面有黑气,不如让我给你算一卦。”
薛崇训不由得嘲笑:“幸好你没有说完骨骼奇异,是练武奇才,要兜售武功秘籍给我……”
方士听出嘲弄的味道来,生气地说道:“我本好心,你不听便罢,何必折辱于人?时运者,天与人。昨夜灾星(彗星)入西天,天象有异,正应你的面相,信不信由你!”
算命的玩意,薛崇训完全不信,但是听到方士说天象,他不由得惊讶道:“昨夜出现了灾星?”
方士煞有其事地说道:“正是,我夜观天象,正巧看见扫把星现于西天,天象有异啊。”
薛崇训听罢回顾左右,问身边的侍卫看见没有,但都是些习武的人,谁有空研究天象?他们都说没看见。薛崇训也不管那方士,忙转身赶去漕运衙门,问那些文官,却不料当值的官吏们说昨晚太冷了,睡得早,没注意看星辰。
也不知是不是那方士随口胡诌说的骗人鬼话,不过天上出现彗星对朝廷来说是件不小的事儿,如果真有此事,过不了多久就会听到人说了。此时的皇帝称天子,信奉的就是君权天授,每年还有几次国家祭祀,所以有些鬼神之说也能拿到庙堂上说事。
让薛崇训比较动容的不是彗星,而是记忆的预知:他记得历史上李隆基当皇帝之前出现了一个天象。但究竟是什么天象,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他记不清楚了,这知识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看到的,反正只是隐约记得。
难道彗星就是天要李隆基登基的预示?薛崇训心里着急,却不便向其他不熟悉的官吏打听彗星的事,这些玄妙的东西是比较忌讳的,私下里议论至少影响不好。这时一个文官说道:“听说上清观的道士修炼时要观测日月星辰,以此参悟仙机,薛郎何不去问问那玉清道长,她肯定知道。”
上回玉清在洛阳码头一番表白,已弄得洛阳官场上人人皆知,那文官如此说,也是想着薛崇训和玉清比较熟的关系。
薛崇训一听有些道理,也等不及了,当下便出了衙门,坐车去上清观了。
玉清道姑平时不怎么见外人,道观里的事务都是其他道士在打理,但薛崇训一来,她倒是给面子,亲自到星楼见面来了,大约是上次回洛阳的路上薛崇训多番照顾以礼相待,让她有些感激罢。
只见玉清身穿宽大缁衣,头戴道冠,除了清丽的面孔,仪态举止已和其他道士无异,她神情冷淡,只是说了几句客套话。
薛崇训没空想其他事,便直接问道:“我听说昨夜出现了彗星,但不确定,想问问,你们看到了没有?”
玉清淡淡地说道:“确有此事。薛郎今日登门,就为这个?”
薛崇训心下咯噔一声,又忙说道:“我对天象不甚了解,玉清道姑解说一二……彗星又叫灾星,它是什么预兆?是预示今年有天灾人祸?”
玉清摇头道:“虽说不是什么好预兆,但从星相上讲,还有一层意思,有除旧布新之意。我的看法是要换一种修炼之法,旧的内丹修炼进展不大,应当顺应天意,换一种新的外丹之法……你也可以把它看作新的一年,有新的开始,适当调整心绪和为官之道,可以顺应天意。”
“除旧布新?”薛崇训的脸色已变得十分难看。
……
那颗彗星在大半夜出现,也不是谁都看见了的,但是司天台的官员肯定观测到了。掌候天文,教习天文气色,掌写御历等等都是他们的职责所在,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当值。司天台少监次日一早就急忙将天象禀报了皇帝李旦,并进言说:“天兆除旧布新,陛下应做出应对,方能避免灾祸。”
李旦问道:“朕当怎么做出应对?”
司天台少监犹豫了一番说道:“微臣不敢擅论,请陛下召司天台监贾公进言。”
李旦遂召贾膺福觐见,这个贾膺福完全是依附太平公主的人,听到皇帝召见,在赶去麟德殿的路上就冥思苦想应对之策。
他是很想借机谗言,好在太平公主面前邀功;但又担心此事事关重大,没有请示太平便擅做主张可能会有麻烦。左右举棋不定之时,已跟着宦官走到龙尾道上了,巍峨的宫殿就在眼前了。
有时候人就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哪怕是个文官,也需要当机立断,因为可能会没有时间深思熟虑。昨晚才出现的天象,今天一早就觐见皇帝,机会就在瞬息之间:如果放弃了这次机会,以后再专门跑到皇帝面前进谏,可就会招人怀疑了,而且等太平公主商议决定之后,立功的事不一定会落到贾膺福的头上。
贾膺福眉头紧皱,心道:殿下既然让我做司天台的最高长官,我就应当拿出独当一面的能耐来,如果错过了机会,谁说不会被殿下责骂毫无主见?
犹豫之间,不知不觉已到了大殿上,皇帝正坐在台阶上的宝座上,一旁的司天台李少监正垂手而立。贾膺福急忙叩拜行礼,高呼万岁。
肯定是李少监把担子撂上来的,他不敢乱说,所以把上司弄出来做挡箭牌。
李旦道:“李爱卿奏天有异象,朕最敬畏上天,你们给朕说说,朕应当怎么做才能避免灾祸?”
贾膺福沉住气,一面琢磨着遣词,一面慢吞吞地说道:“微臣来之前,为了准备回答陛下的询问,特地查了一下司天台的备案,上一次彗星出现在孝皇帝(中宗)时,当时的司天台官员也有上书,并有备案。”
李旦好奇道:“以前的官员是怎么谏言的?”
贾膺福低着头,铁青着脸道:“他上书让孝皇帝禅让帝位给太子(李崇俊),当时孝皇帝大怒,将那官员发配到岭南了,自然是没有采纳谏言……”
贾膺福说起那事,实在是居心不良,因为李崇俊后来发动了政变。他这么说,意思就是李隆基会有谋逆之心?
李旦瞪眼道:“那……朕也应该禅位给三郎才能免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