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送终你这个武林败类!”
……
本来唐守忠和归德绿林好汉还有有香火情的,逢年过节,各处山寨的贺仪他无论大小都不曾少过,而江湖兄弟们也都从来不动唐大侠的镖车或是红货。可几年前唐守忠攀上归德任知府这根高枝后,就翻脸不认人,一点儿也不讲江湖道义,把各路好汉在府城、县城里的暗点统统出卖给了官府,还诬陷他们是闯营的死党。
因为和归德府的关系,唐守忠的商队有了官兵的保护,别说动他的镖车,他不打上门来就谢天谢地,各路绿林好汉在城内经营的买卖也都被官府抄了,无论是赌场还是窑子,全变成了唐守忠一家的买卖。
今天在归德城下的人里,有不少本来不是打着闯营旗号也从来没想过要去落草为寇,这些也曾是城里的大侠们,最后全被唐守忠栽赃陷害逼去到山沟里、真的成为了草寇,一想起被唐守忠夺去的家业地产,还有被唐守忠师徒霸占的妻女,这些人就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最近这些日子,唐守忠还让弟子们给郁董的野战军做向导来围剿这些死敌,好多人都被唐守忠活活地逼死了,就是侥幸逃生的人,他们多年辛苦聚集起来的一点财物,也都被郁董攻破山寨时统统抢走了。新仇旧恨,这些人最想看到的就是活剥了唐守忠的皮,点他的天灯,然后把他全家男丁斩尽杀绝。
周围响起这一片大骂之声后,张献宝顿时也没法说话了,其实他这种抗粮的队伍,和唐守忠还真没有什么仇,甚至私下里张献宝还向唐守忠买过救急的活命粮。郁董攻打他的山寨时,唐守忠也从来没有掺和过,甚至另外一个饥民头子还偷偷告诉过张献宝:唐守忠买下了郁董抓走的几百妇孺,还偷偷送还给了他。
见下面几十个破口大骂,唐守忠也懒得舌战群儒,挥手召来身后的大弟子:“去,把我们的姑娘带一百个来。”
下面的人还没骂到尽兴,就看到归德城楼上突然出现了一大群穿得花花绿绿的女子,这些人被带上城楼后,纷纷单手叉腰,另一支手臂指城下的众人,与他们放声对骂起来。
双方才一交锋,城下义军这面便是一败涂地,这些女人嗓音尖锐、语速流畅、咬字清晰,眨眼之间就把义军将领们骂得抬不起头来。大首领张献宝自然承担了极重的火力,只气得他面皮紫黑,几乎一口血吐将出去,最后张献宝恨恨地大叫一声:“唐守忠,等许大将军到了就是你的末日!”
城下义军铩羽而去,唐守忠仰天长笑:“无能鼠辈。”
第十六节 攻城
沿途安排士兵布防驻扎,保护仓库、驿站,等向归德府进发的时候,许平身边只剩下不到四百名士兵,孙可望则带着百余手下。
“靠五百人取得一座府城?”孙可望与许平并肩走在大道上,沿途不断有百姓在驻足围观这支军队,此时路边百姓还不时发出询问声:
“是闯营的好汉么?”
“是要开仓放粮了么?”
这一路来许平悬榜安民,派人指引饥民到闯营设立的粥厂去领取食物,严禁任何人私自开仓放粮。许平的部下中有专门负责解释的人,他们告诉这些百姓从此以后就不必担心朝廷的征粮队了,但如果真需要粮食救急,还是得到城里闯营的留守官那里登记。
“只是一个小小的归德而已,”许平之所以急于发动对归德府的进攻,是因为他觉得时间紧迫,不能虚度一个冬季等官兵恢复元气。同时他认为,闯军固然虚弱,但汴军同样虚弱。祀县一仗之后归德明军已经是惊弓之鸟,这次进入归德府后百姓夹道欢迎,沿途明军毫无斗志。即使是府城归德,唯一的问题也是如何打开城门,一旦攻入城市,即使只有几百部下、即使对面有上万敌军,那也不过是一排齐射便能驱散的乌合之众:“太祖高皇帝,带数十人出毫州,首战便败俘两万。”
“哈哈,”孙可望大笑起来:“千秋之下,又有几个太祖高皇帝?”
许平略一沉思,又道:“宋主刘裕,十七人起兵,直下建康、全取江南。”
“好,好。”孙可望笑声不减:“算是有两个吧,不过我记得刘寄奴到建康城下时不止十七个人了。”
“所以我带了四百人,而不是十七个。”许平笑道:“何况归德蕞尔小城,如何能与建康相比?”
“也是,再说若是四百不过,我这里还可以借给你一百人。”
许平和孙可望已经可以看到归德城外密密麻麻的联营。
此时孙可望又问道:“归德城内的情况,大将军打听得如何了?”
除了护城河有几处比较容易偷渡外,许平对城内的武器、装备也都了如指掌,甚至连从那座城门到知府衙门有多少步都清清楚楚,至于各个城门通到地面上的石头台阶有多少级,为了预备抹黑偷袭也都打探得清清楚楚。孙可望听的心悦诚服,赞道:“那位陈兄弟果然有两手。”
“这就是有部下的好处啊,以前陈兄弟没来的时候,每次都是我摸进城的,”许平感慨道:“终于轮到我呆在城外,安全地等待烟火信号了。”
“那还要我的手下动手么?”孙可望问道,他也联系了城内的一些人,不过许平没有让陈哲和孙可望联系的人进行合作,而是分头行动:“陈兄弟准备的如此妥善,我觉得由他动手更有把握。”
“我觉得孙兄弟那边已经没问题了,”两套夺城门的计划许平都和孙可望详细讨论过,他坚持由孙可望的人先发动:“若是有了意外,晚上陈兄弟自然会动手。”
“大将军为何如此谨慎,难道是怕陈兄弟有什么闪失么?”
“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真有什么闪失,就又得我进去偷城门了。”
两个人谈笑间,已经有城外的义军向他们赶来。
张献宝得知有几百打着鹰旗的闯营士兵抵达后,带着城外众多首领一起前去迎接,这些人一辈子在归德府境内打转,一个从开封府逃来的郁董对他们来说就和无敌战神一般,闯营好汉的名头当然更是如雷贯耳。
“这位许大将军可是闯营堂堂第二号人物,黄候的大弟子。”张献宝遥遥看见那队闯营步兵后就翻身下马,哪怕来着只是许平手下一个部将,那也是能够把郁董吓得闻风而逃的厉害角色。跟在张献宝身后的其他众多首领也是类似的念头,毕恭毕敬地等在道路两侧。
来迎接闯营精锐的时候,这些义军首领都把最好的盔甲披上,满心要给这些闯营的嫡系官兵留下一个好印象。张献宝戴了顶缴获的皮盔,衣服上缝上了一面护心镜,身边的几个心腹卫兵有都穿上了马靴,浆裤。
可张献宝看到这队闯军没有一个人批甲,甚至连一匹战马都没有,每个人都端端正正地戴着一顶斗笠,穿着一模一样的青布短衣。这支队伍大约五人一排,排头位置的士兵举着钢刃长矛。剩下的闯军士兵身上除了系着一条腰带外,还有一条斜挂过肩的带子,上面整整齐齐地挂着一些小口袋(里面是火药和铅弹),腰间的直腰带上则统一右面悬着一个葫芦,左面一把带鞘的长匕首(其实是刺刀,张献宝不认识),背上还背着一杆火铳,
从事抗粮运动多年,张献宝判断官兵战斗力的办法一向是观察对方的衣甲,若衣甲鲜明,多半不好惹,而那些县里临时派出的征粮队,远远看过去就能发现成员身上的衣服五花八门。
眼前这支军队身上的衣服几乎一模一样,腰带的摆放、装备的摆放,乍一看就好似是一个人一般(以明末农民的眼光),张献宝立刻意识到对方的强大,其他义军领袖也都深有同感。张献宝咽了一口唾沫,刚凑上前一步,就见对面为首者将左手前臂抬起,紧接着此人背后的鼓声就先是两声急响然后嘎然而止。
在鼓声消失的同时,张献宝觉得这数百人的军队仿佛被某个仙人念了声定身符,一下子便钉在地面上纹丝不动。再走近些,这些士兵脸上的表情仿佛都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义军将领们人人都感到好像有无形的杀气正从这些士兵身上升腾而起,笼罩在这静悄悄的部队上。
刚才那个举手的闯营人士看上去也就二十几岁,他穿着打扮和这支军队中的其他人没有什么差别,除了他头上戴着的一定宽檐毡帽而不是斗笠,站在这个人身旁另有一人也带着林冲式的毡帽而不是斗笠,这个人看上去稍微大一些,但也就三十上下。
“在下孙可望。”那个稍大些的年轻将领张口便道,根本没有给归德义军发问的机会。
听说是威名远播的西营老三,张献宝顿时觉得膝盖发软,这时背后已经跪下几个更没有见过世面的山大王,口中纷纷叫起来:“见过孙三爷。”
“这便是大将军。”孙可望伸手向旁边的许平一比。
许平快步走前一步,把已经跪在地上向自己问好的张献宝扶起来:“这位兄弟如何称呼?”
“小的……小的张……张宝。”张献宝把自己名字中间那个字生生吞了下去,他看看孙可望,又看看许平,终于有些怀疑起来:“大将军,孙三爷穿得这么不起眼,也没有骑马……小的真是看走眼了。”
“不起眼吗?”许平口气中透着些惊异,他伸手摸摸自己的头上的毡帽:“我带的不是斗笠啊,每次官兵都会为此拿弓箭招呼我。”
“大将军说好不容易有机会来一次归德,便想步行游览风物。”孙可望始终落后许平半个身位,申请显得十分恭敬。
“却不像诸位兄弟如此盛情,竟然在这里等我们,这如何是好。”许平脸上满是笑意,伸手揽住张献宝的臂膀:“我们进归德再说吧,不必站在这里吹风了。”
“归德……”张献宝吃惊地说道:“进归德?可归德还在狗官兵手里啊。”
“啊——”许平好像大吃一惊的样子:“不是说有好几万义军来归德了吗?而且两天前就来了,你们怎么没打归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