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种事一旦开了头,心里就不免痒痒,还有点食髓知味地想要深入一步。傅惟演经验不足,今天好不容易能回家,思来想去,下决心想要申请个外援。但是这种事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开口,所以他故弄玄虚,就等着孙牧追着他问然后理所当然地提起呢,谁知道孙牧这会儿不上当了!
真是老孙家的个个猴儿精猴儿精的!
傅惟演心里着急,脸上却强装得十分淡然。俩人站在走廊的尽头,他伸手推开窗户,从外面漏了一点风进来。医院怕有人跳楼,所以高层的窗户都只能开一条小缝,傅惟演觉得那风不够,又伸手出去扇扇。
孙牧看他那样就想笑,又见外面天色已晚,傅惟演这边眼眶里全是红血丝,胡子拉碴形容憔悴,便忍不住先退步道:“行了行了,有什么事回去在手机上说,实在不行我去你家你来我家也可以,这会儿太晚了,你快回去吧。”说完问他:“你这次能休一天吗?”
傅惟演差点忘了这个事,顿时高兴,把手抽回来跟人炫耀道:“能,我们科主任不知道怎么良心大发现,让我大休一天,后天早上再来上班。”
“可不,再不良心发现一下,也不怕医院的年轻博士,本年度的副主任医师不等评级就过劳死。”
“不至于,撑得住,老教授都在这呢,”傅惟演揉了揉鼻子,仍惦记着那事,把手机给他,嘱咐道:“等我回去在手机上问你啊。”
孙牧闻言嗯了一声,真把这事给记心上了。可是他一直等着,约莫着傅惟演差不多到家了,也没收到什么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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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惟演其实到家的时间比孙牧预计的晚,他虽然跟孙牧说没事,但开车的时候自己还是挺小心地,只沿着路边慢慢走,怕自己精力不济出岔子。没想到慢吞吞往家挪着,路上竟遇见了一熟人——江志宏他妈。
当年江志宏对韩韬紧追不舍,傅惟演这个男友当了多久,江志宏当备胎的时间就是多久再额外加一年。傅惟演对于这种人格外反感厌恶,觉得简直贱得没脸没皮。几年期间俩人打过多次照面,他基本不跟人说话。
倒是江爸爸和江妈妈都是大学教授,那时候又跟自己的恩师较熟,时常去串门,还偶尔带些东西分给他们这些学生,因此傅惟演反倒是见面会打个招呼。
这次他开车经过公交车站点,远远看到江妈妈在路边攥着手神情焦急,似乎又有些窘迫,便在路边停车招呼了一下。
江妈妈初时还很迟疑,等弯腰往车里一瞅,见是傅惟演之后才反应过来,忙一路跑着过去,拉开车门上了副驾驶。
果然,江妈妈道:“哎吆还是老先生教出来的学生好,阿姨可急死了!”
傅惟演诧异,问她:“你这是要去哪儿?”
“本来要去找志宏的,但是我对志宏在的那地儿不熟,就打了个车,谁知道那司机是个外地的,哎吆你说这外地人过来开什么出租车啊!这给我急的,想着下车重新打一个,谁知道下车一看,哎我那包给落车上了。”
江妈妈十分气愤,跟傅惟演吐苦水,又连声感谢道:“阿姨太感谢你了,你就先送我回家吧,我手机钱包都在那包里,怕我们老头子找不到人着急。哎刚把我给气的……”
“你家住哪儿呢?”傅惟演拐道,顺道安慰她:“也不用太担心,司机看到了可能会联系你的。”
“……哎吆可别想喽,外地来的能有什么素质,”江妈妈啧啧做声,又扭头看他,问了一句:“你现在是刚下班吗?”
傅惟演嗯了一声。
江妈妈慨叹道:“做医生是辛苦点,我们家志宏也想去来着,我跟他爸不让,又脏又累的,家里又不差那几个钱。”说完大概觉出不好,忙补充道:“不过像你家这样的,更不缺钱了,就是你爸妈能照顾的过来吗?”
“照顾我吗?”傅惟演有些奇怪:“各过各的啊?我早就搬出来住了。”
“那你吃饭怎么办?就吃食堂?”
“哦,不用,”傅惟演笑笑:“我结婚了,家里人有时候会给送一下。”
“那还挺好的。”
江妈妈在一边打量傅惟演,又想起自己儿子,心想当妈的都盼着儿子早点成家立业,别的不说,有个人能好好照顾自家孩子也行。就是现在这找对象,别看单身的多,但是靠谱的少。之前那个姓杨的牙尖嘴利,没啥文凭,工作也不好,就靠个小妖精脸勾搭志宏,好不容易分了,后面却又来了个姓韩的。
那小韩虽然好,各方面条件也相当,但却不像之前那个贴心会疼人。而且江志宏跟韩韬一块商量着做事的时候,她在一旁冷眼瞧见两回,怎么都觉得像是自家儿子更稀罕人家多一些,整天捧着个热心去给人暖凉手。这阵子更是跑那么偏的地方操心那人的医院,连班都不好好上了。
江妈妈心里一阵叹气,又不免有些羡慕,问傅惟演:“你对象是哪的人啊?干什么的?也是医生吗?”
傅惟演微微一怔,刚要说话,忽然想起杨炯之前好像说过,他和江志宏见过双方家长了,而且江家似乎还有些瞧不上他?杨炯说这话的时候俩人还没结婚,傅惟演也没往心里去,记得不太真切。后来他们忙着过自己日子,也没谁冷不丁提起来这一家子外人。
傅惟演想了想,有心试探,便直接回答道:“我对象啊,叫杨炯,演电视的。”
江妈妈:“???”
江妈妈有些愣住,半天后才难以置信地问:“是不是那个,二十几岁,挺瘦挺白嘴挺毒的,演戏的那个杨炯?”
“……”傅惟演头回听人评价杨炯嘴毒,顿时不大乐意,心想你才毒你全家都毒。不过脸上倒是没表示出来,只淡淡道:“是啊。”
江妈妈却只顾着震惊,在一边张了半天嘴才道:“……哎吆你可不知道他,你可真是……”
她啧了一声,连声道:“小傅你就是太年轻了!!你没经验啊!你都没让你爸妈把把关吗?那个圈里的人有几个正经的?你看看白白净净的,说话挺好听,谁知道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傅惟演:“……”
“……这话说的,跟阿姨您从那圈子里刚出来似的,”傅惟演道:“各行各业都有好的坏的,之前我们老师还说呢,大学里有些个教授啊,就是顶了个头衔,其实哪能为人师表呢,又尖酸刻薄又地域歧视,脑满肥肠还好为人师,到处说教。可是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因为队伍里一两个坏分子就对所有的教授都有意见吧。毕竟大部分都是好的。《论持久战》里都说,我们做人不能’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而自以为是‘。”
傅惟演越说越上瘾,埋汰人得成语张嘴就来,后来还摇头晃脑,一唱三叹。
江妈妈自知失言,既然傅惟演已经跟那个姓杨的结婚了,自己那么说未免让人脸上不好看。可是到了后来,傅惟演明朝暗讽,她的脸上也挂不住了,在胸口憋了一股气,却又不能真跟小辈对着来。
江妈妈神情僵硬地看窗外,看了几眼,忽然觉得这道路不熟,好像没怎么见过。
但是气氛尴尬,她又不想开口,显得自己先示弱了似的。直到车子又往前行了一段,她冷不丁瞅见路口的标志牌,发现方向跟自己家的截然相反,这才惊了一下,忙提醒道:“你这是要去哪儿呀!”
傅惟演疑惑地啊了一声,也往外看了一眼,顿时一脸惊讶道:“哎我这一说话,就下意识地往自个家开了。”
江妈妈哪知道他家是在哪,见他这样心里暗自嫌弃,觉得这孩子越长越不如从前了,现在的小年轻,真是没几个跟自家志宏似的。她皱皱眉,忙指了指前面的路口,撇了下嘴提示道:“那儿就可以掉头。”
傅惟演却突然道:“我就不掉头了,时间不早了,家里人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
江妈妈:“??”
傅惟演继续直行,一直到一处公交车站牌才停下,还好心的从车子前面的隔板里挑挑拣拣,把里面十块百块的纸币扒拉道一边,最后捏了几个钢镚出来,递给江妈妈道:“那就这样,您从这坐车,然后到刚才咱碰见的地方转一下就能回家了。一段路一块钱,我给您三块,应该够用了。”
他把钱搁人手上,见江妈妈一时没反应过来,坐那不下车,还委婉地撵道:“现在夏令时,公交车十一点半停运,来得及的,您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