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是和卢金元合计过了,刚正面行不通了,打算来个迂回战术,诱他放下戒心,徐徐图之?
程亦川冷着脸,继续擦头发。
不管他们搞什么鬼,他都以不变应万变。
魏光严听见那一声动静,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粗声粗气地问:“那药……你不抹?”
“不抹。”
“好歹是别人的一片心意,你抹一下会死?”
“我浪费也是浪费别人的心意,你这么紧张干什么?”程亦川瞥他一眼。
魏光严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天,想出个蹩脚的理由:“你以为我关心你?人家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看着你抹。我不过是怕受人所托,辜负别人罢了!”
“是吗?”程亦川笑了两声,淡淡地说,“这种红颜知己,智商太低,辜负了也好。我不过受了点皮肉伤,又没伤筋动骨,买云南白药干什么?红霉素软膏是拿来治皮肤病的,你看我是长脓包了还是怎么的?”
“……”魏光严气绝,反问一句,“不是还有只唇膏吗?”
“唇膏?”程亦川再笑,“男人用唇膏干什么?”
“保护嘴唇,不行啊?”
“行啊,怎么不行?”他翘着二郎腿,眯眼看着依然背对他的魏光严,“看样子你是要用唇膏的人,反正我是不用的,不如这唇膏我就转赠给你好了。”
说着,他从袋子里找出唇膏,朝魏光严床上一抛。
运动员身手灵活,靶子极准,这一扔,恰好扔在魏光严面前。魏光严咬牙切齿地拿起来,噌的一下坐起身,“你不要的东西,谁他妈稀罕啊?你当我乞丐吗?”
程亦川下巴一努:“你仔细看看呢。”
魏光严低头,定睛一看,终于看清了唇膏包装上的字样,女士二字,尤为明显。再往下看,一行小字标注:阳光珊瑚色。
“………………”
鬼知道他当时冲进药店胡乱拿了一气什么鬼。
程亦川淡淡地说:“不仅是女士用品,还他妈有颜色。怎么,我看起来像有异装癖?”
魏光严面上一阵青一阵红的:“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送的!”
他把那唇膏往程亦川桌上一扔,翻身躺下,这回再也不扭头了。
好心当成驴肝肺,呸!
他再也不管那小子死活了!
而程亦川冷眼看着他的背影,心头冷笑,这家伙想羞辱他?没门儿。
*
周五的早晨,天晴雪霁,晴空万里。
红日高升,照得一地敞亮,长白山脉在云端熠熠生辉。
国家高山滑雪集训队的升旗仪式又开始了。
都是成年人了,队里的升旗仪式很简单,不像学校里那么复杂,省去了主持环节,也没有什么国旗下的讲话。除非每逢大赛前夕,或者有新的决策要传达,才会有领导上台讲话。
像平日里,也不过就是全体集合,奏国歌,升国旗罢了。
可今日不同。
今日,男子速降队的袁华教练一脸严肃地站在了人群正前方。
宋诗意每次参加升旗仪式时,总会有种复杂的心情。那一年的世锦赛,她也是这样站在温哥华的体育馆里,看着三面不同的旗帜冉冉升起,居于第二的那一面,是属于祖国的五星红旗。
那是她迄今为止最光辉的一日,在异国他乡,在我国从来没有拿过名次的女子速降项目上,那一面红旗因她而升起。
那一日,世界上所有关注高山滑雪运动的人,都知道了中国选手宋诗意,是她打破了我国在女子速降项目上零奖牌的记录,完成了重大突破。
可没有人知道那一刻她有多遗憾,亚军带来了巨大的晕眩感,也带来巨大的落差感。
在她左边站着来自瑞典的女子速降冠军,两人不过咫尺之遥,领奖台的高度也只差了十几厘米。甚至,他们的比赛成绩只有0.03秒的差距。
可因为那0.03秒,她与冠军失之交臂,万人场馆中奏响的是瑞典国歌,而非《义勇军进行曲》。
事实上,踏上这条路是因为热爱滑雪,站上赛场是因为不懈努力,渺小如她,就算拼了命在雪道上奋力一搏,也只是为了完成自我的圆满。
可宋诗意永远忘不了那一刻。
当她站在领奖台上,望着那面冉冉升起的五星红旗,她才忽然意识到,竞技为滑雪赋予了新的意义。
那一刻的她不只是宋诗意。她是中国高山滑雪运动员,她为了个人的梦想而来,也肩负着更多人的期望。她从未意识到那面旗帜对她有如此重大的影响,它因她而升起,她也因它而圆满。
可那个圆满仍然是有缺憾的。
耳边响起的是瑞典国歌,而非熟悉的旋律。
夺冠的念头从未如此强烈,在那一天以前,完成奖牌零突破对她、对整个国家队而言,已是最大的目标。她光荣地完成了任务,却在那一刻感受到了强烈的不甘。
只是0.03秒。
就差0.03秒。
此后的每一次升旗仪式,宋诗意站在人群里,仰头望着五星红旗,都会回想起那一日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