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路上耐心讲解着各种宋诗意早已熟知的技巧,她没有反驳,也没有点头答应。侧头看看,她看见他那年轻气盛的模样,程亦川一心想让她滑出更好成绩,至少不让罗雪那么得意,继续看她笑话。
思绪飘了很远。
事到如今,为什么不能提速已经不重要了。
*
到达雪场,换上滑雪服,穿上滑雪鞋,拿出雪镜、雪板和手套,运动员们全副武装站在了雪地上。
省运动会即将来临,孙健平忙得满头包,没有来雪场。
技巧类项目在低矮一些的雪道上,而速降这边,袁华和丁俊亚负责带队,身边还跟着些副教练、助理教练。
袁华在按照惯例,讲一些注意事项。
丁俊亚发现程亦川跟了宋诗意一路,从大巴车上跟到大巴车下,就连换装备时也挤在她旁边,这会儿讲注意事项了,所有人都在专心听袁华讲话,就他还凑在宋诗意耳边嗡嗡嗡,像只小蜜蜂。
丁俊亚眉头一皱,绕到人群后方,表情冷峻地走近了他。
程亦川毫无所觉,还在宋诗意耳边念:“一会儿提速啊,记住了。你的起步是她比不上的,就是中期发挥太平了,提速提速提速——”
他的紧箍咒才念到一半,就听闻后脑勺传来冷冰冰的三个字:“程亦川。”
程亦川戛然而止,一回头,看见丁俊亚黑着脸站在身后。
“这么能,你怎么不去当教练?”丁俊亚面无表情盯着他。
“我——”程亦川语塞,片刻后,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我就是跟师姐交流交流。”
“是吗?那现在请你管好自己的嘴,听袁教练讲话。”
直到目送程亦川往缆车处走,丁俊亚才转头对宋诗意说:“不要搭理他,那小子什么都不知道。”
宋诗意笑了笑,说好。
也许是她眼睑下的淤青太明显,连丁俊亚都注意到了,眉头微蹙:“昨晚没休息好?”
她揉了揉眼眶:“还行吧。”
“脸色也不好看,惨白惨白的。”丁俊亚从背包里拎了瓶能量饮料,递给她,“把这个喝了。”
“不喝了,穿成这个样子,不想老往厕所跑。”她没精打采往缆车走,“我先上去了,师哥。”
她一向是个精力充沛的人,哪怕受了伤,成绩不复以往,也总是眉眼弯弯,对谁都带着笑。
今天这是怎么了?
丁俊亚看着她的背影,眉头紧锁。
是厌烦了成绩平平,对现状失望了?
“宋诗意。”他跟了上去,踩着松软的积雪走到她身旁,“不是跟你说了吗?不要急,有的事情急不来。”
宋诗意一顿。
是啊,有的事情急不来。就好比她的成绩她的脚,如今只剩下这样了,也只能这样了,急又有什么用?
她自嘲地点点头:“我知道。我不急。”
丁俊亚按了按她的肩,沉声说:“现阶段不能用全力,等恢复好了,医生说可以了,再冲刺也不迟。”
宋诗意望着他,朝阳在他头顶发出耀目的光,刺得她眼睛生疼。
不迟?真的不迟吗?
她都二十五岁了,听医生的话,听孙健平的话,后来听他的话。回到队里一整年,成绩连平均值都跟不上,还要等多久呢?二十六岁?二十七岁?
丁俊亚二十七岁都已经拿了世界冠军,退役当教练了,而她呢?
宋诗意看了看他,笑了,指指半山腰的起点处:“我上去了,师哥。”
顶着黑眼圈,拖着病痛缠扰的身躯,她扭头坐上缆车。双脚悬空的一瞬间,她低头看着越发遥远的地面,觉得自己正走在这样一条路上,没有脚踏实地的踏实感,反而双脚虚浮,踩不到现实。
也许这就是母亲口中的梦。
*
丁俊亚与袁华一人在终点,一人在起点,分别照看队员。
起点处,袁华叮嘱魏光严:“不能急,你现在能稳住就不错,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魏光严不吭声。
“我知道你背地里加练,每天训练时间都超出队里规定的时长。”袁华看了眼表,趁着最后的时间数落他,“为什么有时长规定?你的身体最适宜练多久,超过多少会有劳损,到达哪个地步会永久性损伤,这些全是这么多年教练们通过科学调查得出的结论——”
“您多虑了,我没加练。”魏光严反驳。
旁边冷不丁插进来一道声音:“是吗?那你每天三更半夜的才回宿舍,你是干嘛去了?”
魏光严霍地抬头,怒不可遏:“程亦川!”
“都是教练们通过科学调查得出的结论,你可千万别胡来。”程亦川老神在在,咧嘴一笑,“我这也是关心你,你可不要太感激。”
毕竟他是红领巾少年。
魏光严咬牙切齿:“你他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