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宋诗意没有继续听下去,她点开了和程亦川的对话窗口,最下方是刚才忙着和郝佳说话,没来得及看的新信息。程亦川连发三条——
第一条:你回家了吗?你妈态度怎么样?
第二条:没吵架吧?你也该收敛收敛脾气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让着你。
第三条:人呢???
宋诗意没回复,直接打字问:你和卢金元怎么回事?
消息没有发出去,她又很快删了。
再来:为什么不告诉我卢金元的事?
再删。
她对着屏幕发呆片刻,把手机扔了。
其实不需要问,他连发三条都在关心她的状况,心思昭然若揭——根本就是不愿让她担心。
宋诗意失神片刻,又拿起手机,说:挺好的,我妈始终是我妈,不至于把我赶出家门。
睡觉时间早就到了,程亦川训练一天,眼皮子一直在打架,此刻终于等来她的信息,胸口一颗大石落地。
他笑眯眯躺下了,在黑暗里发去一句:加油,宋诗意!!!
紧接着下一条:晚安,宋诗意!!!
盖上被子,他香甜地进入梦乡。
而另一边,宋诗意定定地看着他的信息,半晌,苦笑着爬了起来,打开冰箱,拿了鸡蛋、一碗冷饭,一边往锅里倒,一边按开免提,拨通了陆小双的电话。
“喂?”陆小双的声音夹杂在一片嘈杂的乐声里。
宋诗意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两点之前吧!”她大着嗓门儿吼。
“给你炒了碗饭,就放在橱柜上,你回来热一热吃吧。”
“好嘞!”
“挂了。”宋诗意摁灭了手机,拿着锅铲翻来覆去地搅动,最后把饭都盛在了碗里,对着一片狼藉发呆。
她不在家里,在陆小双这。
中午到的北京,她拎着土特产回家,很真实地被钟淑仪拒之门外。
钟淑仪问她:“你回来干什么?”
她说:“看看你。”
母亲单刀直入问了句:“退役吗?”
她张了张嘴,没能回答,只叫了声:“妈——”
砰地一声,门关了。钟淑仪在屋子里说:“行了,你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别叫我妈,也用不着看我。”
宋诗意立在门外,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她已经失眠好几个晚上,今天又起得很早,在飞机上并没有睡着。身体与精神皆是疲倦至极。
她仰着头,看着近两年北京的空气质量经过不懈努力,已经被治理出来的蓝天,回想起程亦川对她说的话。
他说天空飘来五个字,那都不算事儿。
可这逼仄的胡同里,仅有的一线蓝天让人怀疑,那五个字到底能否飘得过来。
她疲倦地揉揉眼,一路走到隔壁胡同,拍响了陆小双的门。
夜生活半夜结束,白天正窝在家里补觉的人,猛然间被吵醒,一面怒气冲冲嚷嚷着“谁啊”,一面大步流星赶来开门。
推门一看,宋诗意?
陆小双揉揉眼,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你不是在哈尔滨吗?”
“回来了。”她拖着疲倦的身躯往屋里走,“我妈不让我进门,我困了,来你这儿躺会儿。”
和从前无数次一样,她和陆小双总是相□□留。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仿佛把前些日子的瞌睡都补足了,等她醒来,窗外已是夜幕低垂。
……
宋诗意炒完饭,推门出去,迎着北京的干燥夜风,在国子监大街晃悠起来。
冬夜人不多,她裹着厚厚的棉袄,沿着路边慢慢走。
她在这里长大,在这里度过无忧无虑的童年,最后生活给予她迎头一击,安稳与幸福就此破灭。
宋诗意拿出手机,对准国子监斑驳的墙壁拍了拍,又对准光秃秃的树枝拍了拍,然后发了一条朋友圈。
她是个极为低调的人,尤其是家逢变故后,几乎不怎么晒个人信息。今夜大抵是憋得慌,无处申诉,只能用文字发泄。
她将照片一一发上去,一字一句斟酌,最后却仍然只有言简意赅的一句:国子监大街的冬天真冷啊。
她不爱卖惨,也卖不来惨。隔着手机屏幕,你的悲惨到底能换来什么呢?说不定是嘲笑,说不定是幸灾乐祸,看热闹的永远多于真正为你的喜怒哀乐而牵动心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