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给我看的就是你这个爆炸头吗?”
她匪夷所思地盯着程亦川刚刚抓得乱七八糟的鸡窝头。今天他用了不少发蜡,结果情急之下一抓,抓得很有造型。
程亦川脸都黑了,气得跟河豚似的,张嘴想解释什么,又觉得礼物都没影了,这会儿说什么都会显得自己很蠢。
“对,就是看这个。”他面无表情继续抓了抓头发,“好看吗?”
宋诗意扑哧一声笑出来。
被他的西装革履唬了一晚上,她心情沉重得无处发泄,眼下他终于没了形象,一脸幼稚,她才跟着放松下来,往他脑门儿上一拍:“脑子进水了这是?”
在这儿磨蹭好一会儿了,宋诗意搓搓手,说:“回去吧,快冻僵了。”
程亦川能怎么办?灯光不灵了,想让她看的一切都没有了,亏他辛辛苦苦挂了一下午的灯,没想到前功尽弃……
他又是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心浮气躁地说:“走吧,走走走。”
他转身率先离开,却没想到转身的那一刻,宋诗意忽然间像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怔怔地站在原地,忘了跟上他的脚步。
程亦川自顾自往前走,走了好几步了,才发觉宋诗意没跟上来,猛地一回头……
灯亮了。
一望无垠的平原上,那颗高大古老的橡树静静地伸展着枝叶,而原本该是幢幢黑影的枝桠在此刻化身为曼妙的藤蔓,挂起了一串串明亮的灯盏。
天地一片寂静,夜空是幽蓝色幕布,远方是零星的灯火,在这寂寞荒原,在这世界尽头,却有这一树灯火,灿烂无比。
这一刻,宋诗意才明白刚才他捣鼓半天的究竟是什么。
那一树的星星灯泛着暖白色光芒,在风里招摇,在夜空下熠熠生辉。
程亦川在她身后,离她有好几步的距离,听见她低声说了句什么。
他慢慢走了上去,问她:“你说什么?”
宋诗意仰头望着那棵明亮夺目的大橡树,头也不回地说:“没什么。”
她只是又一次想起了那首诗,to the evening star。
那一刻被无限拉长,他们谁也没说话。她静静望着一树星光,而他在她身后半步,一动不动凝望着她。
他们都各自注视着自己的星光。
很久很久之后,两人冻僵了,终于走在回家的路上。
宋诗意问他:“程亦川,你听过王尔德的那句话没?人生有两个悲剧,第一是想得到的得不到,第二是想得到的得到了。”
她想告诉他,如今他为得不到而苦恼,他日或许会为得到而意兴阑珊。
程亦川沉默片刻,回望她:“那你听过王尔德的另一句话吗?”
他轻声念着《道林·格雷的画像》中那一段令他至今难忘的话——
“你拥有青春的时候,就要感受它。不要虚掷你的黄金时代,不要去倾听枯燥乏味的东西,不要设法挽留无望的失败,不要把你的生命献给无知、平庸和低俗。这些都是我们时代病态的目标,虚假的理想。活着!把你宝贵的内在生命活出来。什么都别错过。”
他们依然走到了白色小屋前,她在前,他在后。
程亦川看着她的背影,答应过她不再说唐突的话,所以他闭口不言。他只是有些惆怅又很快乐地想着:
他在感受他姗姗来迟的青春,
他什么都不想错过,
尤其是她。
……
很多念头像是荒草飘摇一般,在他的荒原上漫无边际地晃动。而他听见她开门的声音时,终于低声说出了口。
“宋诗意,生日快乐。”
能说出口的,也就仅此而已了。
第66章 第六十六个吻
第六十六章
程亦川离开雷克雅未克的那一天, 没有让宋诗意送他。
“你去见gilbert,我自己打车去机场就行。”他故作潇洒地倚在大门旁边。
“真不用送?”
“不用。又不是诀别,几个月后还会再见的。”
于是宋诗意从车库里取出自行车,踏着朝阳出发。她单脚支地, 在公路上侧头看他,说:“一路平安, 到了告诉我。”
“好。”他不远不近地看着她, 又放大了嗓音喊, “到时候你要走的时候, 把钥匙放在信箱里就好。”
“好。”
“如果生活上遇到什么困难, 随时告诉我。就算我鞭长莫及,也能让我爸妈帮忙。”
“好。”
“冰岛虽然治安很好, 但是也不代表完全安全。你一个人在家要把门锁好,晚上睡觉的时候最好放把防身的刀在床头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