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正寒倚门而立,身形依然笔挺。
他看了一眼那位助理,助理便以第三方的口吻,奉劝道:“周勤,蒋总希望你去总裁办公室,是想让你发挥你的能力,公司仍然器重你,不会因为病毒事件,或者技术部的错误,就一味地责怪你。”
周勤咽下一口唾沫,避开了他的话题。
蒋正寒的手搭在领带上,和谢平川一样,他的手也修长好看。两人平常没事时,还会勾肩搭背,可惜往日有多亲近,今天就有多淡漠疏离。
他笑着打招呼:“谢总监。”
很快又称呼他的全名:“谢平川。”
蒋正寒字字诛心:“听秘书说,你今天来做交接。我们相识多年,感谢你对公司做出的贡献,如果可以,我仍然想送你一程。”
谢平川依旧坐在地上,将那个纸壳箱放在胯间。
他的西装外套敞开,衬衫格外齐整,扣子解了两颗,露出分明的锁骨。其实和一贯的打扮不同,他总喜欢把所有扣子都系上。
谢平川垂首,似笑非笑:“你还想做什么,蒋总?”
他道:“我的身家都用在了打官司上,两台车卖了,房子也快卖了,想和女朋友结婚,掏不出钱,每天还要接受公检的调查。”
办公室里关了空调,窗户大开,冷风呼啸而过,卷起一块窗帘,刚好蒙在他的身上。
他拨开窗帘,继续道:“我已经放权了,你可以高枕无忧。假如你记得我们相识多年,就给我留一条退路。”
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蒋正寒和谢平川的关系,竟然僵到了这种地步。想来也是,利益关系最直接的两个人,为什么要让对方分一杯羹呢?
风雨欲来,你死我活。
蒋正寒却道:“谢平川,你言重了。”
语毕,他又看向了助理。
那位助理走近时,周勤坐在地上,先他一步,拦住去路:“蒋总,你们要干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现实赏赐了一个答案。也赏赐了他一巴掌。
蒋正寒的那位助理,拎起谢平川的纸壳箱,当着他们的面,把所有东西倒空,全部扔在了地上。
“啪啦啪啦”的声音,恍如隔世,不绝于耳。
再然后,那位助理居高临下,站在地面,用脚拨开了文件,才略微弯下腰来,做出一番审视。
唐峰起初还惊讶,后来就笑出声道:“是啊,谢总监,你从公司带走东西,能不让我们检查检查吗?万一又搞出什么乱用xcode编译器的笑话,不是会让全行业的同事笑话吗?”
他第一次见到谢平川抱膝而坐的样子。
周勤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泪光——从蒋正寒一进门,周勤便是这种状态,而眼下,他捏紧了拳头道:“蒋总,做人要留底线,是你教我的。”
话音未落,泪水滚了出来,沾湿了他的衣领。而且越滚越多。
想起谢平川往日所作所为,对整个技术部门的负责,他终于忍受不住巨大的屈辱,趴在地上,挡住了整张脸。
他大概没被欺负过,从进了公司开始,就仰仗谢平川的地位,哪有人敢给他脸色?
“那我今天再教你一句话。”蒋正寒暗示助理带走文件,只留下了一个相框,可惜相框玻璃碎裂,只有千纸鹤夹在其中。
蒋正寒没有看他,背影一如往日挺拔:“周助理,做人也要向前看。”
第57章
蒋正寒离开之后, 办公室内只剩下三个人——谢平川、周助理、以及iion公司的投资人。
那位投资人现年四十多岁。在十几年的从业经历中, 他见过一批撕破脸的合作伙伴,蒋正寒和谢平川不是第一对,也不可能是最后一对。
他本想安慰两句, 不过话到了嘴边, 终归咽了回去。
于是周助理再抬头时, 发现iion公司的投资人也不见了。
谢平川将纸巾递给周勤:“他们都走了。”
言罢,谢平川站了起来, 走到门边,捡起他的相框, 把千纸鹤拿了出来。
当年徐白折了九百九十九只千纸鹤给他, 他把九百九十八只存进保险箱,剩余的那一个,镶嵌在相框里, 放在了办公桌上。
周勤作为谢平川的助理, 当然明白相框对他的意义。
然而如今, 纸壳箱被扔在地上, 颓败地倒扣着, 窗帘随风飘荡, 偶尔遮挡了视线。冷风呼啸,凶猛地灌进来, 阵阵寒意陡然而生。
周勤用纸巾捂住鼻子,打了一个哆嗦,道:“谢总监……”
他摘下了眼镜, 攥着塑料眼镜框,尚未从打击中恢复:“事情怎么到了这一步?蒋总……蒋总是那样的人吗?”
彻底失望不是一瞬间的事。无数次点滴,汇聚在一起,凝成了江河湖海。
周勤想到公司出事以来,蒋正寒对待谢平川的态度,手指就使不出力气。眼镜框一寸一寸地滑落,他的心也一分一分地下沉。
失望的不止是周勤,还有iion公司的总部。
不久之后,总部约了蒋正寒,几位董事匆匆赶来,召开了一次小型会议。恒夏深陷危机,不仅没有立刻解决,反而裁决了技术总监,还有重洗管理层的倾向——这让iion公司十分担心。
他们是恒夏最大的股东,对恒夏集团绝对控股,器重蒋正寒的领导能力,但也容不下他胡作非为。
蒋正寒的助理却在会议上介绍了谢平川的现状,以及董事会开出的罢免理由。助理站在了恒夏和iion公司的利益角度,一番分析显得有条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