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在寒风里瑟瑟发抖,昭然不忍心,上前探看她的伤势。
她摇了摇头,扶着昭然站起来,转过身来,慢慢的走向阎罗大帝。肩头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疼痛,让她的眉心不由得跃动一下,倒吸了一口凉气。即便如此,她还是带着满身血迹,缓步走到阎罗大帝的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什么话也没有说,“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
“流年?”
阎罗大帝不明所以,一向平静如他,竟有些慌张的蹲下身去,不知所措伸出的手颤抖着,声音干哑。
很久,夜流年起身,满目决绝的望向他:“这三拜,一谢师父救命之恩,二谢师父教导之义,三谢师父多年爱护。以后,这世上,只有鬼王夜流年,再也没有招魂使者夜流年了。”
阎罗大帝一惊,想要说什么,嘴唇却只是张了一下,什么都来不及说,因为夜流年站起身来,指着池泱泱:“你!”
又侧目,指着南宫寂寂:“还有你!从此以后,我与尔等……恩断义绝!待此事解决,我便与青衣回幽冥域相守,与你们再无相见之日!!”
话说的如寒风一样冷,池泱泱和南宫寂寂以及阎罗大帝都一时怔住,眼睁睁的看着她跌跌撞撞的离去,留下一路的血迹。
唯有昭然看着那鲜红的血渍,不由的担忧,疾步追了上去:”流年!”
☆、祸从天降
枫烟城的大雪不停歇,白雪落满了城主府的屋檐。
夜流年恍恍惚惚的走着,喉咙在发痒,胸腔里有温热的东西不停的翻涌着,肩头的伤口在滴血。
她知道昭然在身后跟着她,于是絮絮叨叨的对他说着话:“我想去看看他,可我不敢。我怕与他相对,我怕青衣……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可是,话还没说完,她突然不住嘴的咳嗽起来。
“呃……”
昭然以为她只是伤心之余吸了冷气,刚要解下自己身上的墨色大氅替她披上,却见她身形一顿,发出沉闷的一声,倒在大雪里。
见此情形,昭然疾步上前跪倒抱起扶起夜流年的头,眼睁睁看她身子向前一倾,吐了一口血出来。
“流年,你怎么了?怎地……?”
昭然以为她是气血攻心,忙拍着她的背替她舒气,却见她肩头已鲜血淋漓,觉得奇怪,不由问道。
“昭然,你是我孩儿的父亲,所以我也不瞒你,我真的,已时日无多了。”躺在昭然的怀里,看着那张俊美的面孔,夜流年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情形,觉得恍如隔世。她握住他冰冷的手,淡然无谓的笑着:“日后,你要好好照看星儿。”
“怎么会?你不是有蓝昙花之力,永生不死么?”
夜流年说的话让昭然震惊。
他不相信自己一直深爱的这个人会在这个尘世消失,他更多的是害怕,害怕她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消息,成为一捧尘土。
然而,他的害怕最终还是成真了。
“当年,伏魔圣祖将蓝昙花之力给了南宫家的时候,在他们血液里下了嗜血咒,这样,南宫家才能世世代代不被妖魔鬼怪侵害,设立结界守护枫烟城。这也是南宫风锦魔化了为何如此诡异的原因。你看看,他在我肩头咬出来的伤口,再也没能愈合了。”夜流年看了看自己肩头的伤,无可奈何的笑语:“要知道,你的那一剑沾上了南宫风锦的血,他的嗜血咒正好是我的克星。少则半月,多则半年,我会被嗜血咒反噬,血枯而死。”
“不会的……流年……你不会死的!”不想承认这样的事实,更是心怀愧疚,昭然一边用力的抱紧了夜流年,一面握紧一只手,一拳砸向地面:“都是我害了你!”
“昭然,我把真相告诉你,你不要有愧疚。你要知道,你救了整个枫烟城,我很感激你。”夜流年轻轻的摇头,对着昭然笑着,看着那飘落的漫天大雪,说着自己的心里话,以及对昭然的歉意:“我与他们恩断义绝,是不想面对生死诀别的那一刻,是想让他们以为我会在幽冥域活的很好。但是,我真的需要有一个人知道,我已在世间消失了。也很对不起,我选择了你,和我承担这样的痛苦。”
语毕,身侧已落满了大雪
“流年……”
想到心爱的人时日无多,昭然心痛至极,俯下身去紧紧的抱着她,不舍的唤她。
夜流年忍着疼痛,挣扎着起身,如第一次离别一样,轻轻的抱住昭然,拍了拍他的背:“昭然,永别了。”
说完那话,她便起身,赤着脚决然的奔出城主府,奔向了城门口。昭然知道,她是奔向了青衣。
他想上前拦住她,可他爱她,所以他不能,也不忍心。
大雪让城楼上和城楼下的人都看不清彼此。
可是,那两个人却是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对方。
夜流年一袭青衣,已满是血迹。她站在城楼上,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公孙青衣,风吹起她及膝的长发,吹痛了她的双眼,可她的眼睛依然不曾眨动一下,仿佛是怕一眨眼,昔日的挚爱就真的变成了血泊里的敌人。
而城楼下的公孙青雨也是一袭青衣,仰着头,目光沉痛的看着夜流年,眼睛里渐有薄雾泛起,遮住那双曾璀璨无双的清晗。
“青雨,你我今日,当真要兵戈相见?”
她在城头喊话,每一个字都悲切异常,每一个字都在刺痛他的心。
“流年,你我原本就是敌人,你忘了么?”他垂下头,兀自幽凉的笑,每说一个字,都心如刀绞,却还是徐徐说着,生怕那些过往就这样被淹没在这场战争中:“那年十里风荷,我是追逐你的那个阴阳师,恰逢下了大雨,你在廊下避雨,你还说,你很喜欢我……”
往事到了这里,触痛了每个人的心,公孙青雨哽咽着,已不能言。夜流年在城楼上听着,听到心碎处,先是一怔,随即颓然往前一倾,险些掉落城楼,幸好南宫寂寂赶来及时抓住了她,将她拉了回来:“流年!!”
夜流年缓缓回头,目光绝望而冰冷:“请放开。”
南宫寂寂知道她还在恨他,只好沉默着放开了她的胳膊,却忽而听见城楼有一女子清脆的声音传来,叫人肝肠寸断:“夜流年,青衣寻了你这么久,你却连他都认不出来,还负了他,你根本配不起他对你的一片深情!”
她蓦然回眸,瞥见了那个替青衣鸣不平的女子。
那女子双眸如皓月,清亮璀璨,与他并肩时,那样般配。那时,她再看公孙青雨,见他眼中恍然有泪,目光幽幽的看着她,像是那年躺在她怀里与他做了最后告别的青衣。那一瞬,她的眼泪已不可抑制。
他与她默然相望,竟已无言。
她忽然想起,即便容貌不一样,可他是阴阳师,又有花羲琴,还会陪她听雨,每一个特征,都是青衣,她却依旧没有认出他来,让他心里生出了怨恨,携利刃来见。
青衣,当我站在这里,看你仰头幽怨的看我,我已知道,这一世,我们之间结束了,就是永远结束了,没有来世可待了。来世,怕你也不愿再见我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