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骗(2 / 2)

无方少年游 四木 2219 字 19天前

冷双成心里一惊,连忙将捂在唇上的手掌攒起,不着痕迹地抹去了唇角的血迹:“夜,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

窗帷轻动,一名全身遮掩严实的暗夜自树后转出,躬身施礼,道:“夫人。”

“我有些话要交代你。”冷双成面朝窗外,唇形微启,将声音束成一线传入他耳中,“好好守护世子。等所有的战事都平定之后,记住是中原与北疆所有的战争都结束后,才能转告他……”

说到此处,眼泪慢慢地流了出来,白色透明的泪水爬满她的腮边,珠砾一般滚滚而下:“我记挂着他,我一定会回到他身边。”

清凉的风穿透而过,哗啦啦地卷起纱幔、流苏飞舞,房间里静得令人窒息。冷双成默默伫立一刻,泪水像小河蜿蜒流淌,痛快地无声地哭了好久。

“散出我去白石山的消息,要做得不着痕迹。传信给青龙镇的小白,请她协助独孤公子撤退。”她最后看了一眼静卧的白衣秋叶,流着泪走出了行辕。

六月十九,未时,距七星之战过去八个时辰,距冷双成离开行辕两刻钟。

天亮后,荒玉梳雪就接到了战报:独孤凯旋带领众人誓死抵抗,不退却七星一步,宇文小白来后,所余人手突然又撤走。两方人数伤亡惨重,七星那方差不多被吃尽武力……

阳光洒满白衣梳雪周身,光影蹁跹有如繁花丽景。她俏生生地立于窗畔,转眼看着曲桥流水,面目温柔得仿似一幅画。“父亲。”

凝视水流的男子转过面容。

修长入鬓的墨眉,两片薄仞的紫唇,清润幽亮的眼睛,衣带当风而立,容颜俊雅如谪仙。

梳雪细细瞧着他的眉目,语声里透着一股痴恋:“父亲,公子长得可真像你。”

秋饮渊温和一笑,笑容细致而含蓄,只余涟漪似的波纹停驻在他眼角,像是吹皱了一池春水。“你还是打定主意,要这样纠缠下去吗?”他微笑自若,没有丝毫火气。

梳雪伸出纤秀手指绕上宫绫,侧首轻笑:“父亲念了公子二十年,直到快见面了反而心存怯意?”

秋饮渊微笑:“你真是个孩子心性,为了向小菊夫人证明你的能力,不惜下令倾巢而出,损耗密宗所有力量。”

“不,父亲。”梳雪摇头,巧笑倩兮,“我的目的还没这么简单,我不仅要危害中原武林,我还要带回公子,让他一辈子都留在我们身边。”她突而低低吟唱,宛若临水玉照的诗人,伤春悲月:“我为了谁,父亲难道不知道么……”

秋饮渊默然片刻,然后轻声说道:“你不了解他。二十年来,我一直默默看着他成长,从原先的小小公子变为只手遮天的秋叶世子,他的每一个过程我都了如指掌。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见过他失手,从来没见过他被别人超越,他所做的事情都是谋定而后动,计策往往在极早就已施行。”

“呵呵。”梳雪迎风一笑,笑声宛若铜铃,清脆响亮地回荡在窗畔,“父亲每次提及公子,都是这么一种神情,像是看着自己的儿子掌握了乾坤大地,无比地自豪而满足!可是父亲也得想想,我也是你的女儿啊!难道仅仅因为我是母亲带过来的孩子,父亲就如此漠视我、对我毫不在意?说到这里,我也可怜我的母亲,一门心思扑在父亲身上,到头来还比不上已经死掉的叶影,到头来还得不到父亲的认可,一直顶着‘小菊夫人’的名衔活了二十年!”

秋饮渊面沉如水,并未言语,仅是静静地回望梳雪,乌黑的眼珠带着一种怜悯。隔了几步距离,梳雪发觉眼前之人气息柔和淡漠,仿似融雪后的第二个秋叶公子,她猛然清醒过来,拽了拽雪白绫缬,掩住嘴轻笑:“失态了,我真是糊涂,父亲如此提点我,也是为了我好啊!”

不待秋饮渊回答,她轻轻一拍手,一名彩衣少女应声走入,嗵的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两人面前。

梳雪微微躬身,用清凉指尖抬起少女下颌,慢悠悠说道:“这孩子是行辕下房里的丫头,我派人天天守在暗处,好不容易才抓到她……父亲要不要听听她的看法?”

秋饮渊沉静而立,衣袂迎风绽开,典雅如兰。梳雪看了他一眼,转首摸着少女的脸颊:“乖,告诉姐姐,你看到了什么?”

少女面容痴呆,仿似进入梦境,口中一字一顿说道:“世子每天要换药,我要收拾很多的血条带,带子很多,多得数不清。廊道里站满了士兵,到了晚上也不休息,站在那里像个木桩子……”

梳雪破颜一笑,灿若春华,唤人带走少女,又说道:“父亲听明白了吧?”

秋饮渊沉吟不语,双手后负,似是遇到了极难想通的事情。荒玉梳雪一瞧他凝重的面容,素手轻抬,顺了顺发丝:“公子至今也需清换药带,足见胸前重伤未愈;行辕里侍卫戒严,足见要护卫公子周全。如果说公子先前诈降,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公子何时有了这项技能,能够未卜先知。”

秋饮渊听后淡淡地叹了口气,最终什么都没说,既未劝阻亦未提醒。他漠然伫立一刻,又问道:“冷双成一事你如何看待?”

“你是说她首战无方,沉辟邪于海底?”梳雪摇摇头,面带不屑,“一个人徒有一身武力而无头脑,成不了大事,即使她以少胜多胜了首战,截断我的退路,我还是没把她放在心上。”

“她放出风声动身赶往白石……”

“父亲。”梳雪语声微扬,斩钉截铁说道,“目前中原武林人才凋零,经过我们三次冲击,余下能凑齐阵营者尚不足百人,首先后备不足,我不以为惧。其次冷双成先前落入我手,故意忍受折磨,大战后送出撤离消息,显然是引我追去白石,这点我看得比谁都清楚。”

她语声一顿,清婉一笑:“所以说她那点肠子,想和我斗,还早得很。”

秋饮渊喟叹:“既是如此,为何还要吩咐左使撤军,一路追至白石?”

风吹仙袂飘飘举,梳雪一捋发丝,风情万种:“地底采矿场坚不可摧,她能奈我何?只不过看到白石草木盛长,想引我们去此山,放火烧山罢了……中原就剩下这点人数,她又这么辛苦地诱我去白石,对她的挑衅我怎能置之不理?只要我们落后一步,站稳外围先放火,到时候死的可是他们——这可是一个一网打尽的好机会。”

“你看,陪她玩玩,是不是很有趣?”荒玉梳雪抿开唇角一笑,无限地天真无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