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李贞这等老狐狸绕弯子是件很令人伤脑筋的事情,李显显然不打算这么做,闲聊一过,便已是话锋一转,直接切入了正题。
“此事,唔,此事老臣略有耳闻,只是并不知晓详情。”
一谈到正事,李贞脸上的尴尬之色瞬间便消失不见了,有的只是一脸的漠然,回答的话语里满是敷衍与警惕之意,很显然,在李显露出底牌之前,李贞是绝对不打算在此事上作出哪怕是丁点的表态。
“李相一生唯谨慎,为官四十载,素来少有行差踏错之时,当真是勤勉之楷模,惜乎临到老了,却被儿女所误,当真令人扼腕啊。”
李显没理会李贞的敷衍与含糊,宛若自说自话般地感慨着,一派真为李敬玄的去职伤感之状。
“殿下说的是,自古便有种说法,这儿女都是前世的债主,今生可是讨债来了,满天下也不知多少人被儿女所累,实是令人感慨莫名的。”
李显要感慨,李贞纵使不想听,也只能听着,不单得听着,还得跟着附和上几声,这也是君臣分际所应有之礼仪,当然了,口不应心自也就是难免之事了的。
“呵呵,儿女是讨债之人,八叔这比喻倒是恰当得紧啊,我等为人父者,皆是欠债之辈,活该受后辈之催磨,很有趣的说法。”
李显倒是没料到李贞会冒出这么个说法来,颇觉新鲜之余,也不禁为之莞尔。
“这都是故老相传的闲话,终归是有些道理罢,真真假假却也难说得清,但搏殿下一乐罢了。”
李贞先前那番话只是顺一说罢了,可一见李显对此颇感兴趣,自也乐得跟着附和上几句。
“嗯,乐也乐过了,闲话少叙,直说了罢,本宫此来为的便是李相空出来的缺,不知八叔对此有甚想法么?”
李显面色陡然一肃,满脸认真状地看着李贞,不加掩饰地来了个单刀直入。
“这个……,此非臣下所能参预之事也,老臣自不敢有甚想法,还请太子殿下海涵则个。”
被李显这么冷不丁地一问,李贞的思维实在是有些子转换不过来,登时便是一愣,下意识地便躬起了身子,紧赶着出言推脱道。
“八叔过谦了,您身为太子太师,又是当朝宰辅,议政本就是八叔该有之责,今中书令既已出缺,八叔可有人选要荐否?”
李显既然来了,自然不会让李贞在那儿没完没了地打太极拳,这便一摆手,示意李贞不必多礼,口中却是没半点的放松,进一步逼问道。
“老臣对此并无看法,也确是无人要荐,一切自该由陛下与娘娘圣裁,老臣断然不会有丝毫之疑意。”
一听李显这个问题问得如此之尖锐,李贞登时便被吓了一大跳,心慌意乱之下,赶紧出言表态道。
“八叔不必紧张若此,您之忠心不止父皇与母后信得过,本宫也是一样,这么说罢,本宫此番前来寻八叔,便是有一人选要荐,八叔若是觉得可行,不妨一起联了本章好了。”
该扯的都已扯够了,李显也不想再多废话,这便现面色肃然地现出了真章。
“这个,啊,这个,还请太子殿下明言,老臣也好有个计较。”
李贞可没打算轻易上了李显的“贼船”,自是不打算联甚本章的,只是又不敢当着李显的面说出太过的拒绝之言,这便眼珠子转了转,含含糊糊地应付了一句道。
“嗯,不瞒八叔,本宫觉得御史大夫高智周才具出众,资历也够,或该是任中书令之不二人选,不知八叔以为如何哉?”
李显没理会李贞的敷衍之言,自顾自地往下说道。
“啊……”
一听李显提出了这么个人选,李贞登时便傻愣在了当场,双眼圆睁,嘴张得老大而不自知,已然是彻底失去了常态……
第六百五十五章相位之争(三)
什么叫大礼,李显此际给出来的便是不折不扣的大礼,这等礼物之重,饶是李贞素性沉稳,也不禁为之失态到目瞪口呆之地步,概因这其中有着双重的意义在:
其一,高智周在朝中虽一向与郝处俊等中立大臣相善,可实际上却是越王李贞所布下的暗手,其人早年中进士之后,第一任官职便是在越王府中任参军,后又在李贞手下当过一任县令,其能步步高升,除了本身确有才干之外,也与李贞在暗中推手脱不开关系,尽管二者间表面上看看起来似乎无甚亲密之往来,可实际上高智周却是不折不扣的越王党,此事乃是越王府的核心机密,知情者不过寥寥数人而已,可此际却被李显当场点破,李贞自不免吃惊不小,至于其二么,倘若高智周真能上位,越王一系在政事堂里的力量自是将空前高涨,隐隐然已是有了与武后及东宫分庭抗礼的本钱,这可是从天而降的巨大馅饼,李贞不可能不动心,只是在动心之余,却又难免狐疑万分,各种情绪缠杂之下,整个人不免就此呆愣了去。
“怎么?八叔对高智周可是不甚看好么,嗯?”
李显好整以暇地品着茶,任由李贞在那儿呆愣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随手将茶碗搁下,不紧不慢地地开了口。
“啊,不,不,呵呵,老臣实无准备,乍然闻此,惊诧走神了,殿下海涵,海涵。”
李显的声音并不算大,可听在李贞的耳中却有若惊雷一般,浑身一哆嗦,猛地醒过了神来,满心眼里直想赶紧应承下此事,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事情透着古怪,自是不敢随便答应下来,这便紧赶着含糊应答了一句道。
“哦,如此说来八叔也觉得高智周可行喽,本宫没会错意罢?”
李贞尽管可以含糊,可惜李显却没打算让其含糊到底,截口便往下追问道。
“啊,这个,呵呵,殿下明鉴,兹事体大,老臣一时难以遂决,不知殿下可否容老臣思量一二,回头再与殿下准信可好。”
被李显这么一逼,李贞自是无法再继续含糊下去了的,可又实在不敢当场给出个明确的回复,无奈之下,也只能是满头大汗地使出了拖延之策。
“这个自然,折子,本宫便搁在此处了,八叔联署与否,大可自定,时候不早了,本宫就不多打搅八叔调养身子骨了,告辞。”
能将老奸巨猾的李贞逼迫到这等狼狈之地步,李显也算是出了口郁闷之气,左右该说的都已说过,李显也不想再多逗留,这便哈哈一笑,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本黄绢蒙面的折子,随手搁在了几子上,一挺腰板,站起了身来。
“老臣恭送太子殿下。”
李贞这会儿心痒正自难搔,着急着回后院去与两大谋士商议,自是巴不得李显赶紧走人了事,这一见李显要走,自是不会有旁的想头,紧赶着也站起了身来,居然连句挽留的客套话都没说,足可见其心中的焦躁已到了何等之地步。
“八叔留步罢,本宫等着八叔之好消息了。”
李显并未去责怪李贞这等很明显是失礼的言行,微微一笑,抬脚便行出了厅堂,任由李贞一路相伴着出了越王府,也没多废话,只是淡淡地交待了一句,便即乘上金铬车,径自去得远了。
“父王,可是出了甚事了?”
“父王,那厮来此何意?”
“父王,那厮又想整甚勾当来着?”
李冲等人既不知相位争夺之事,也不知晓李显此来的用心何在,可个中自有蹊跷却是清楚的,先前李显在时,诸子并不敢乱问,只能是私下乱议不休,却茫然不得头绪,这会儿一见李显已去,哪还按捺得住,纷纷围到了李贞的身旁,七嘴八舌地乱问了开来。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