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年的北京城里,宋清突然从床上睁开了眼,他坐了起来,有些茫然的摸着心口,感受着心脏的跳动,看着四周的摆设,疑惑着自己的记忆。
是我真的已经在上辈子死去,还是我做了个太过深刻的梦?
不,不该是梦!死的时候那么痛,听到锦程……的消息时那么悲,与他重逢时那么喜……是我的祈求的作用吗?
那最后的一句“这世愿与你再为知己”,宋清想着竟不知为何流下泪来。
宋清很快弄清了自己身处的时间,正好是五四那场运动的前期,如果我早一些,是不是就能救下魏锦程的父亲,提醒他小心家中其他人,是不是他便不会那么悲苦……
宋清虽这般想着却无法立刻便去动作,他的心脏仿佛仍在一点点的抽痛。
明明已经想去改变,可是想起从前仍旧会难受,明明重获生命,为何心里除了一点点的欣喜便只剩疲倦。
最近陆道之总觉得宋清不对劲,风华正茂的年纪却整日老气沉沉,还无故疏远了一些原本要好的同学。他试着问过宋清,宋清却只是看着他不说话,虽然陆道之总觉得他应该有很多话说才是,那双眼睛黑的那么深沉,不知又有什么能入他的眼。
五四运动,宋清照样去了,只是明显与其他的学生格格不入。那些学生热血激昂,投身理想之中不可自拔。而宋清,他翻来覆去那些话却比青年学生更有说服力,他的身躯分明不是很高大,却有着安定人心的意味,只是态度不比其他人那么热衷。
到底是隔了一世的人了,已经不再年轻、不再活力,就连信里仿佛也是如此满腹心事无处可诉的感觉。魏士秋来信问宋清,某些说话的习惯怎么突然变了,说的话也不像他,但终究问不出什么来。
宋清自重生以来便不想改变太多,怕引起什么不好的变数徒增混乱。而上辈子道听途说得来的消息到底不够准确,等到大致的时间,宋清抽空去了魏家所在的那条街,却终是来迟——魏家已挂了白。
宋清只来得及捡到流离失所的魏士秋一人,不过,有他也就够了。
宋清见到魏士秋时,他正如一只流浪的小狗一样,在街上茫然地走着。一样的华贵衣服,一样的人,不同的只是神态——他失去了他所爱的亲人,失去了他的家,失去了一切……
魏士秋眨着眼却不知该看向哪里,四周的人好似都在窃窃私语,对他投来同情的目光,又有什么用呢?我的家不是我的家,我自己也不是我自己了!谁的关心当时不是出于真心呢,只是又能持续多久?没有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任何人都是。对了,他、他该还不知道这事吧?我去与他就此作别好了,之后我就走,流浪也好,参军也罢,这些过往与我统统再不相干,不用想起应该就不会难受了吧……
宋清站在魏锦程身前,他却好似没有察觉,直直的撞了过来。宋清拉住他的一只胳膊,“锦程,锦程,你听得到我的话吗?锦程!”
魏士秋一下清醒过来,他看着宋清,却再也没有一丝微笑的力气,“你知道了?”
宋清点头,“我、我来找你,刚好知道的,你,节哀。锦程,不要冲动,不要乱想,跟我走好不好?”他的眼真挚的看着魏锦程。
魏士秋看着宋清的眼,仿佛终于有了一丝迟来的安慰,仿佛感受到了长辈的关心和爱护,有什么在心中翻滚搅动、久久不息,心中的酸涩在这一刻终于有了一个出口,他用手捂着眼蹲了下去,再也顾不得旁人的什么目光和自己的骄傲。
宋清陪着他一起蹲下来,一下一下用手抚摸着他的背,低低的说着话,安慰着这个骄傲的小小少年。还是来迟了啊!不过也比上一世好上许多了,我,知足了。
夜晚,宋清学校的宿舍里,魏士秋睁着眼躺在宋清的床上,久久不能安眠。月亮真大!月光也真亮啊!蟋蟀的声音也很动听……为什么我还要想着那些人的嘴脸迟迟不能入睡!该亏心睡不着觉的人的明明不是我!魏士秋想不明白,之前的两天倒还好,怎么安稳下来了却反而睡不着?
魏士秋看着身边的宋清,他熟睡的脸庞在月光下仿佛透着莹润的光。魏士秋想着白日里宋清的话,“锦程,不要冲动,不要乱想,跟我走,好不好?”魏士秋不知道明明上一刻还想着离开的自己,怎么会像着了魔一样的相信他,信着他不会伤害自己,之后还哭了,真是……啧!不提也罢!
宋清无奈的睁开眼,与魏士秋对视,“锦程,你总看着我做什么?睡不着?”
魏士秋仿佛吓了一跳,“我没、不,你怎么还没睡?”
宋清有些想笑,“既然都睡不着,那不如我们夜谈一番如何?”
魏士秋点了点头,“谈、谈什么?”
宋清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谈你的以后啊!怎么、你白天哭傻了不成?”
魏士秋瞪了他一眼,气急败坏的说,“宋正白!骂人还不揭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