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希望我怎么做?”陆则灵站得有些累,扶了扶墙。
王一的表情有些尴尬:“我和她不是我姨妈介绍的吗?和我分了就和我姨妈告状,我姨妈和我妈说了。唉,我妈大概是想孙子想疯了,非要见你,你晚上和我去解释解释就行。她为这事和我闹,都折腾得高血压发作去医院了。”
陆则灵见他也为难,抿了抿唇,想了一会儿,说道:“行,那你一会儿喊我吧。”
王一立刻高兴起来:“则灵你真是太善良了,简直是我的圣母玛利亚。”
陆则灵笑了笑,开门进了家。
半年前和爸爸搬来这栋公寓,没有丈夫,肚子却一天大过一天,对于孩子的父亲陆则灵和爸爸都闭口不谈。她知道会有一些流言,但也伤不到她什么。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她不在意的人,说什么她都不会在意。只是她没想到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天气渐渐热起来,密闭的屋子里有些闷。开了窗,陆则灵在客厅静静地伫立着,望着客厅里妈妈的照片发呆,良久才轻轻动了动身子,抬手抚摸着像吹大了的气球一样的肚子。手一贴上去,肚子里的孩子就像有感应一样,在她拊手的位置大闹天宫。
她心里一阵温暖,生命的力量太伟大了,伟大到她毫无怨言,不觉辛苦,也不在乎世人的眼光。
有那么一刻,她心底突然升起了荒谬的想法,突然想起了不该想的人。
说好忘记的那张脸,就那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个人,现在在做什么呢?
他一定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叫陆则灵的傻瓜,离乡背井,偷偷孕育着他的孩子。
他不知道,大约也不想知道。他若是知道了,一定会生气吧。
他和叶清……应该已经结婚了吧。
陆则灵忍不住有些难受,眼眸低垂下去,良久才轻呼了一口气,将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赶走了。她钻进厨房,找出了爸爸临走前怕她饿给她留的吃的。
他在做什么,和谁在一起,和她已经没有关系了,陆则灵努力这样催眠自己。
虽然有些辛酸,有些艰难。
离开了盛家,离开了“盛”这个姓氏,盛业琛失去了所有这个姓氏给他带来的便利和特权。
一无所有,找寻陆则灵变得更加艰难。除了全国各地找她,最重要的,是他还必须想办法找工作养活自己。
循着一点痕迹,他来到这座古城,她火车票的最后一站。这仅有的信息,还是以前的秘书给他找出来的。没有钱和人脉,做什么都举步维艰。
这座城市很大,有近千万的人口,他来了近半年,始终没有陆则灵的消息。他也曾想过也许她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可不到最后一刻,他不敢放弃希望。
他在一家投行找到了工作,凭借多年的经验,工作做得还算上手,但赚的钱基本上都用在了找人的交通费和食宿上。
年近三十,反倒一切都从头开始了,明明该沮丧的,可盛业琛却丝毫都不觉得。全新的体验,他甘之如饴。
他在租房子的时候,在为存款以千为单位增加而高兴的时候,在熬夜加了班回家后还得自己做饭、自己洗衬衫的时候,他无比地思念陆则灵。这思念不仅来自于她过去无微不至的照顾,更因为经历过了才更加深刻地懂得,那个为了他放弃了一切的陆则灵,是多么难能可贵。他疯狂地想念她,比从前的任何一天都更甚,一天比一天更甚。那种想念夹杂着绝望的狂欢,让他欲罢不能。
他们现在才叫真正的公平了吧?他也变成了一个人,为了找寻她而存在的一个人。
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也许她的离开是对的。从前的他那么执迷不悟,那样伤她……盛业琛没有把握找到陆则灵后能获得她的原谅,也做了最坏的打算——也许她已经嫁人,或者根本不愿意再回到他身边。
可他还是这么坚持着,他想见她一面,他不想再给自己留下任何遗憾了。
离开的半年,母亲给他打过好几次电话。作为商场女强人的母亲,遇到再大的事都不会慌了阵脚的人,却因为他的离开,几次声音哽咽,责怪却更心疼他。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感受到,忙碌的母亲也是爱着他的。
他没有辩驳什么,也没有固执地推拒母亲,只是沉默着听她说话。
不过才半年而已,他已经平静,不管对待以前的—切,还是以后的一切。
加班一个星期,周五下午,终于把手头最急的工作做完。五点半,他准时下班了,正在收拾东西。新进的小妹突然跑到他桌前,那么年轻明媚的一张脸,充满了生机勃勃的活力。
“盛大哥,你下班了?”
盛业琛锁好了文件,头也没抬地点了点:“嗯。”
那女孩笑眯眯地说:“我们今天晚上聚餐呢,盛大哥一起……”她话还没说完,突然发现了盛业琛无名指上的戒指,眼睛一瞪,突然拔高了声音道:“盛大哥你结婚了?”
盛业琛被她吓了一下,微微蹙了蹙眉,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他的右手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银质戒指,想起买这戒指的人,和有关这戒指的一切,心里有些五味杂陈,但嘴上只是淡淡地回答:“嗯。”
那女孩眼里满是遗憾,连正事也说不下去了:“怎么一点儿征兆都没有?怎么这样?”
盛业琛没有回答,微微颔首:“我下班了,先走了。”
那女孩终于清醒了些:“那聚餐呢?”
盛业琛笑了笑:“我不去了。谢射你。”
他拿上公文包转身,还没走多远,办公室里突然冲进来一群气势汹汹地社会青年。
他们一进来,二话不说,走到办公室的一个角落里,拎起一个男同事就开始动手。
盛业琛和其他的男同事见状,立刻上去帮忙,保安也一直在拉扯。但寡不敌众,那些社会青年明显占了上风。混乱的拳脚中,盛业琛挨了结结实实的好几下,右边脸疼得像涂了姜汁一样热辣辣的,右眼也有点睁不开。
他想去护着那个男同事,但那些小混混已经打红了跟,其中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男孩突然掏出一把弹簧刀,趁乱冲了过来。事情的发展远比盛业琛想象得严重,他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下意识地拉了同事想要躲开。那男孩速度很快,正要近身,一个花瓶从不远处飞了过来,“嘭”的一声打在那个男孩的身上,他手上的刀掉了,人也因为疼痛跌在了地上。
而那个飞来的花瓶,噼里啪啦地碎在了墙上,其中最大的一块碎片,以盛业琛无法闪躲的速度飞了过来,打在了他的额头上。顿时,他的脸上一片血腥的温热……
缝完针,公司派来处理问题的同事还在办手续缴费,盛业琛一个人先出了门诊,在停车场外的一个长椅上坐着。
脑袋还有些疼,到现在他还觉得有点晕,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暗暗庆幸,那瓷片只是打中了他的额头,而不是眼睛。
他用手捂了捂自己的眼睛,一片黑暗中,他恍恍惚惚地回想起失明的那几年所发生的一切。
手指渐渐放松,他从指缝中看着外面的一切,好像一切都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陆则灵还在的时候。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陆则灵一样……